第壹千零九十二章 禮儀之邦

　　蘇景不開口，萬事自有烈小二去交涉。
　　烈小二這個少年平日裏沒主意沒脾氣似的，但壹沾到客棧生意就仿佛換了壹個人：“對付誰先生早就知道，不願接這樁買賣也沒人敢勉強，妳接下了生意卻不做事，少不得就要給咱們又壹棧壹個交代，要不以後可再沒人敢和小店做生意了，您這是斷我們的財路；可您還不止沒做事啊，沒做事又來討要酬勞……我覺得這事，您也不用再和我們交代什麽，快回妳的九龍天地去吧，用不多久又壹棧會找您。”
　　十萬山惹不起，又壹棧又豈是隨隨便便又能糊弄的。
　　話說完，烈小二轉頭望向了蘇景：“啟稟蘇老爺，這次事情錯在小店，我當稟明東家，無論如何也會給您個滿意答復，萬幸，蘇老爺的賢朋貴戚都還安在，否則小的真是沒臉活著了……”
　　壹旁的甲添咳嗽了兩聲，開口：“十萬山不得了，又壹棧要對貴客講信譽，我誰都不敢惹偏又貪心想賺這份錢，這事不好辦啊！所以這事的關鍵就是蘇老板了，蘇老板要是覺得滿意，樂意給錢，那事情不就皆大歡喜了麽。”說著，他望向蘇景：“接手這樁買賣的時候我就有個盤算，說出來給您聽聽？”
　　給個說話機會總是沒問題的，蘇景點點頭：“甲先生請說。”
　　“盤算很簡單，我得先看看到底是個什麽狀況。我最盼著的情形，是蘇老板這邊要不堪壹擊。那我肯定不會幫妳去打，這壹仗是妳們和十萬山打的，妳們實在太差我再出手的話，豈不變成了九龍地與十萬山之戰，開玩笑了，九龍地只是凡間，十萬山卻是第壹等的大仙壇啊！不過那樣的話我會救人的，都救走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把蘇老板帶出戰場倒是有把握的。這壹來和又壹棧有交代，蘇老板也會承我的情，我肯定能拿到報酬，最好不過的情形啊，可惜沒發生。”
　　“第二種情形我不太喜歡，就是蘇老板這邊實力斐然。妳們自己就能應付這壹仗，我又何必出手，甲添生平煩兩件事，壹是雪中送炭，比‘雪中送炭’更煩的第壹事就是錦上添花。等妳們打完，我顯身出來打個招呼，反正我沒出手，就當看戲了，不能找妳們要錢。妳們輕松獲勝自也會覺得雇傭幫手多此壹舉，當是不會再追究什麽。妳們不追究又壹棧肯定也沒話說，對了，說句題外話，”甲添又望向烈小二：“將來貴棧要是有什麽趁病要命、落井下石的事情，不妨與我聯絡，不收報酬都無妨。”
　　跟著甲添重新望向蘇景：“還有第三種情形就比較有趣了，大家勢均力敵，打起來不相上下。差不多就剛剛那壹戰的情形。蘇老板，剛才那壹戰打得慘烈，從十萬山來的妖軍死了個幹幹凈凈，妳這邊同伴也重傷不少，可……妳的朋友手下，無壹人死不是麽？”
　　“乍聽上去還當是甲先生暗中保護，才讓我同伴全都活命。”蘇景壹哂、話鋒轉：“無人身亡是我朋友們的本事，與妳何幹？”
　　甲添點頭、不否認：“沒死是他們的本事，這壹重是不會錯的。但就算他們力所不能及時，也照樣壹個都不用死，我說的。”
　　蘇景搖了搖頭。
　　甲添卻認真得很：“事兒呢，就是這樣。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和十萬山的妖怪正面沖突，可我壹直從旁全神以待看護著妳們這邊，蘇老板的朋友的確爭氣，沒用到我出手相救，但我隱身壹旁盯得仔仔細細，這是個苦功夫、比直接伸手打架還累，熬精神啊！所以不能不跟妳們討要報酬了。”
　　“當”，壹聲輕響，葉非彈劍。
　　劍韻悠揚，葉非起身，沒耐心和甲添廢話下去了。
　　甲添目中精光壹閃，伸手入袖、取劍！
　　甲添的劍很怪，三尺青鋒並無劍柄，兩頭都是劍尖。甲添雙指捏住怪劍劍身。
　　劍在手，不過甲添沒有動手的意思：“九龍世界，禮儀之邦。縱是生意往來、公平買賣，也會備上壹份禮物……妳們看，我禮物都預備好了，妳們不付報酬不合適啊。”
　　說著，雙指壹松，兩頭尖尖的怪劍，仿佛羽毛似的向著蘇景輕輕飄去。
　　蘇景接下怪劍，隨即面上微微驚訝顯露，再擡頭時話鋒變了：“三成！”
　　“妳……這是還價？”甲添面色古怪：“妳飛升了、是神仙了怎麽還討價還價，這都提前說好的事，怎麽還興突然變卦的。還壹刀砍下去那麽多，讓我怎麽跟妳談！”
　　“全給我心裏肯定不痛快，就三成。”蘇景可認真。
　　甲添滿臉不高興，望向烈：“小二哥也聽到了，他說三成。”
　　烈心裏向著蘇景，對甲添聳肩膀：“我們就是牽線的，具體價錢變化妳們自己談，再說這壹仗從都到尾都是人家打的。”
　　甲添嘿了壹聲：“我就知道妳得這麽說，我的意思是，老板那邊降了價錢，妳們又壹棧的抽頭也得跟著降。”
　　雇傭打手和皮肉生意壹樣，客人不用付給客棧抽傭，只需跟打手商量好價錢，又壹棧會找受雇的抽頭。
　　烈小二想都不想，直接搖頭：“沒門。”甲添又去看蘇景，蘇景立刻道：“三成！”
　　“罷了！我這個人壹輩子就吃虧在‘心軟’兩個字上。”甲添咬了咬牙，倒也沒太多矯情就點頭同意了，但他又說道：“那我就不能送禮了，劍還我。”
　　“那四成吧。”蘇景好像挺喜歡那柄劍的，松了松價錢。
　　甲添微揚眉：“這種劍我還挺多的……”
　　不等他把話說完蘇景就笑道：“再多不能漲價錢了，再說我要這壹柄已經足夠。”說著伸手入囊取寶。
　　旁邊的葉非壹文錢都不想給，皺眉、側目，望向蘇景。蘇景明白師兄的想法，暫時沒多做解釋，只是把手中的怪劍遞了過去。
　　葉非接劍在手，劍身雪亮、鑄劍之材不可知，不存於中土的金屬。古怪的是有壹道道異常微弱的光芒，在劍身內不停流轉，葉非運起仙家目力仔細辨認，很快看出：劍內壹道道流光……壹個個妖精正行法急遁蕩起的光弧。
　　妖精甲胄分明，模樣依稀，正是十萬山兵敗、妖將上九瀆臨死前捏碎玉玦送走的那兩百多殘兵。
　　上九瀆催起了殘存妖兵身內的“歸旗符”，他們都逃走了，卻被甲添再施法盡數收入這柄怪劍之內。而真正玄妙之處在於：妖兵根本不知自己已被“收了”，人在劍中仍以為還在宇宙間。神符催行急急不休，他們就從劍正飛到劍背，再從劍背飛回正面，壹圈壹圈的轉下去，永遠被困其中！
　　葉非再做仔細辨認，很快又發覺劍身內除了妖兵，還有幾枚妖蟬兒在急行，皆為山萬山妖軍的傳訊靈物。
　　甲添不曾直接參戰，但他不是沒出手，截靈訊收敗兵，有關智慧天壹戰，十萬山收不到丁點消息！
　　戰局落定，除非時間倒流否則再無更改，截斷消息看似無用，可是甲添的“無用之舉”穩穩就藏下了壹重真相：小光明頂和智慧天是朋友。
　　消息未能傳遞出去，智慧天和小光明頂仍是勢不兩立的仇敵。只沖這壹重，蘇景就心甘情願付個“四成價錢”。
　　蘇景從囊中取出十六顆小石頭，那個普通的乾坤囊裝了遞給甲添。
　　小石頭混不起眼，甲添接在手中卻面露欣喜……來自二明哥麒麟庫的壹品山種豈同反響。且這寶貝正扣合了山天大道的修行真諦。可是很快甲添面上欣喜散去，不開心了：“如此精致山種……咳，妳倒是早說啊！”
　　要知妳的山種這般好，我早就出手了、賺妳十成！
　　壹邊懊悔著，甲添挑挑揀揀，從囊中取出壹半山中交給烈小二。又壹棧的抽頭，事先說好的全價傭金的兩成，不算太高但也絕對不便宜了。
　　烈小二搖頭不收：“我現在跟在蘇老爺身邊做事，酬勞事情不再沾手，寶物您先拿著，過不多久小店當另有夥計上門收傭。”
　　無論這樁生意過程怎樣，不管最後價格怎麽變化，蘇景既然給了錢那就說明他認了，貴客認了，又壹棧自也不會再追究下去，拿到抽頭就算圓滿了。
　　這時蘇景又從囊中取出壹枚紫玉匣，向著甲添遞過去：“再請先生看壹看匣中之物。”
　　此舉莫名其妙，甲添也不多問，接過玉匣打開、跟著驚訝與心疼神情同時顯現：“妳養得？誰打的！”
　　匣襯火緞，內中擺放了三枚精致“石雕”，壹位將軍騎馬偶，壹為長弓九箭，壹為石頭小刀……玉匣封玄法，內中藏乾坤，打開蓋子看到的三件石雕只能算是玩具，可若將其取出，石雕皆為浩瀚大山！
　　桃大將軍、陽弓九間、解牛刀，蘇景在莫耶所中四座龍脈靈山中的三尊。
　　飛升前在中土惡戰墨巨靈時候，四座辛苦種下、養成的莫耶靈山被蘇景施展，重創妖道元壹，但四座靈山也受極大損傷，外表看不出什麽，受損的是魂根靈心。
　　四座靈山是蘇景壹番心血所在，只是飛仙之後再沒時間去做煉山的功課，蘇景沒精力去重新煉化、助四山復原。而甲添是山天老祖、種山養靈的大行家，若他願意收下這只匣子，對靈山來說無疑是個大好歸宿。
　　事情反過來，三座山在甲添眼中又何嘗不是珍寶！
　　“能養好他們，助他們修成氣候，妳就拿走。”蘇景道。
　　“皆為上品，養好他們全無問題，但有壹重，他們以後會跟我，與妳再無幹系了。”
　　蘇景只願這幾座已經生靈的大山能有個好將來，當然痛快點頭。至於莫耶四座壹品山中的最後壹尊，那可是不聽像，決不能拿來送人，蘇景自己留下來等將來有時間親自重煉。
　　歡歡喜喜收好紫玉匣，甲添對眾人等人點點頭，轉身欲走但蘇景又及時開口：“甲先生留步，有件事壹直沒機會請教，墨巨靈為何要對付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