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四章 獨我天地，通臂猿猴

　　可“他”不是蘇景啊，他是個所有人都認識的家夥：頂銀盔著銀甲、甲胄外罩紫金袍，身背三桿戰旗烈烈迎風，手中壹桿盤龍槍寒光閃爍，胯下棗紅追風馬四蹄生煙——真的是所有人都認識，不止彌天臺附近修家，就連透過天鏡觀戰的無數百姓也都識得，這是桃大將軍啊。
　　東土漢家，幾乎所有城鎮都有的賣、幾乎所有囝囝都會有壹件的玩具，桃大將軍。
　　桃大將軍顯靈啊！
　　催馬，長槍如龍，之後便是：殺！敢擋將軍鐵騎，什麽瓜皮什麽金兵什麽陰陽環什麽紫金劍，統統爆碎開去，桃大將軍壹人壹騎蹚入敵陣，他所過，血肉翻飛！
　　最東首的大像暴發了，真君變成桃大將軍；最西首的大像也爆發了，真君大像崩碎去……人呢？大像碎裂後不見人形，只有弓和箭，壹只弓、九支長箭。
　　弓的模樣古怪，箭的制式樸拙，不似中土之物，至少不是漢家豪傑用慣的弓箭模樣，可是若有“外地金烏”在場，當會大吃壹驚，這分明是傳說中陽弓九箭，為“逆金烏”以金身所造、能夠射落驕陽的神器！陽弓九箭未射日，弓弦震，連珠九箭暴射去，殺金兵！
　　神箭所致血肉橫飛！箭藏靈瑞，壹擊過後便自行轉回，連珠九箭後，九箭再還弓。
　　弓弦第十振，再非連珠射，而是壹弓九箭出，並頭齊射、並頭齊殺！
　　瓜皮金兵強，但對陽弓狠擊卻連閉目的機會都不存。蘇景不是瞑目王，他若決意殺人，務求對方死不瞑目。
　　陽弓九箭下，瓜皮金兵死不瞑目。
　　第三尊像，緊鄰陽弓九劍的那壹尊爆發了，大像碎，解牛刀。
　　這種東西大家可太熟悉了，村村鎮鎮都有，屠夫人手壹柄……大像碎去，宰牛刀現，但這刀子只在眾人眼前顯現壹瞬，之後就“不見”了。
　　宰畜之道不外兩種，壹是直刺要害，撂倒後再慢慢炮制；二是先撂倒吊起，再以快刀抹頸，活殺放血。可真君大像所化解牛刀壹不剜心二不抹頸，它不見了是因它變成了壹團風，刀舞入風去，剝！
　　剝皮剝血肉，只在瞬瞬間，那團刀風所過，瓜皮金兵血肉翻飛去，剎那只剩壹身白骨森森，這個過程太快，以至壹架架白骨都不曉得自己已遭淩遲，骨頭還要向前才沖上幾丈，這才散碎倒地……
　　突然間，歡呼響遍中土各出，因為第四尊大像、九像正中那座也告暴發，大像散碎、真形顯現——民間早有她的畫像流傳，雖未能像佑世真君那樣得朝堂供奉，但民間她的祠堂也絕不少見，真君夫人，笑語娘娘！
　　當年是笑語仙子，後來仙子嫁給了真君，就變成了娘娘。
　　巧笑倩兮，小不聽；蓮步輕易步入殺陣，這世上最最嬌美的女子，殺人的時候……活撕。
　　她撕得很快但也很仔細，不是胡亂扯碎拉倒，而是手工女紅那樣：每個瓜皮金兵都是三身怪物，她就壹絲不茍的、把它們的三個身子撕開。
　　壹個呼吸的功夫有多久？笑語娘娘已經把十個瓜皮金兵撕成了三十個，那些屍體散落地上、中土人看看上去，覺得順眼多了。
　　適才，瓜皮金兵如何擊潰真君大像；此刻，四座暴發的像中神怪便如何殘殺它們。
　　真君天道之壹：現世報！
　　那個撕人的不聽並非真的不聽，雖然她也自莫耶生、自莫耶來。桃大將軍、陽弓九箭和解牛刀也壹樣，它們本來是莫耶中的四座山。
　　壹品山種，塑得真形，播種大地快活生長……
　　就在昨夜，蘇景與影子和尚聯手為“石頭烏龜、自然佛祖”引刀開靈。
　　開靈壹刀、空靈壹刀，運刀的道理與莫耶雕山種全無兩樣，可落刀後感悟卻絕非“壹場生老”那麽簡單，那小小的烏龜是什麽？是自然孕育、乾坤奇葩！中土世界所有山胎靈俊的造化加在壹起，尚比不得它縮藏殼內的壹條小尾巴。
　　連二明哥都未能尋得的山胎小龜……若換個方向來看呢，二明哥尋靈瑞山胎運去十壹世界做鎮地石，尋不得烏龜退而求其次，尋了個麒麟胎。那這座蟄伏了不知多久的石頭小龜會不會就是中土乾坤、完美世界的鎮地石？
　　是或不是不得而知，但造化靈瑞絕不會錯，當開靈壹刀落下時候，蘇景只覺腦中強光綻放，那是智慧之光：有關世界，有關開靈，有關活山、有關自然對山胎壹類奇葩的孕育道理，就在這壹個剎那裏融會貫通。更要緊的是：這頭又小又老的石頭龜真的是聖靈啊，只憑壹刀的接觸，它竟能察覺蘇景也雕刻了壹品山，且小龜將自己的造化分出壹線附著於刻刀。
　　憑此刀上“造化”，蘇景回到莫耶便可點活那四座壹品龍山。
　　壹成蘇景急匆匆去往莫耶，為“補刀”。
　　兩千裏方圓，莫耶結域四座壹品靈山，每壹山的根脈要害都被蘇景補上了壹刀，四山活，化真靈，追隨壹成蘇景返回中土助戰。
　　山為蘇景所開，靈與蘇景通神，可附於真君大像之內……直到此刻，齊齊暴發！它們是死亡世界中長出的神山，是孤寂乾坤中生出的靈怪！
　　莫耶什麽都沒有了，死亡天地還能有什麽？
　　其實世界和人是壹樣的，死人有什麽，死亡的世界就有什麽：死人有仇恨，有怨念，有死前壓在心底的壹口戾氣所以不肯魂飛魄散去，有寧可日日夜夜受盡陽間之風摧殘也不肯散去的執意要報仇的兇戾之氣！
　　莫耶只有這四座山土生土長、是活的，那座世界對墨色之恨、所有兇戾與報仇的渴望，盡數附著於四座山中，它們的力量，又豈是真君大像可以比擬的！以為三百真君像就是蘇景最最強大的戰力？可笑，比死還可笑的可笑。
　　四像崩，四靈顯，來自莫耶的龍山真靈大開殺戒！
　　只在短短片刻，瓜皮金兵盡喪，但掃滅瓜皮怪物後莫耶龍山四靈不急著強攻元壹，而是分布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自穩穩站立，相距兩百丈，對元壹結做包圍之勢。
　　這壹次元壹妖道真的有些吃驚了。
　　在施蕭曉、元壹這等上位魔仙眼中，瓜皮金兵算不得太強，但每個瓜皮金兵，也都融煉了元壹的壹滴血和壹根頭發，算得本命魔差了。壹下子被人家盡數掃滅，主尊也受反噬、受傷了。
　　幾百滴血和壹把頭發的反噬能有多重，元壹的傷很輕，比起平常人挨上壹馬鞭差不多，火辣辣地有些疼，但全不影響什麽。
　　可不管怎麽說也是受傷了，區區壹個凡間人王，居然讓自己受傷了……驚訝之外，元壹更多的感覺是好笑，我被這小子傷到了啊。
　　至於戰局，他還是和之前壹樣：沒感覺。
　　就好像下棋，如果對手太弱，甚至根本都不會下棋，端坐棋盤對面的大國手壹定沒感覺。
　　元壹沒感覺……下壹刻他就有感覺了，當桃大將軍、陽弓九箭、解牛刀、小不聽分別站住四向，元壹忽覺天旋地轉！
　　蘇景是為了讓莫耶重現生機才去往那裏種山，四座壹品龍脈之山結成壹域，獨於乾坤另建生機。四座山本來就是壹方小乾坤，雕山種山是法術，但四山成形後就與法術並無多大關系，四山壹域是為自然使然。
　　開戰前蘇景與元壹對峙鬥勢，爭那百丈方圓的乾坤君王，其實蘇景有四靈在手，本就握有壹副貨真價實的小乾坤，區區百丈法域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爭鬥得煞有介事不過是迷惑視聽罷了，小師叔打架，打之前都先要坑的。
　　如今四靈落位、大域成形，這才是蘇景擺下的“獨我天地”。於此疆界內，我要那妖魔笑著死，它就得在死時笑！
　　元壹面色驟變，而後真的笑了……歡暢、有趣、還有興奮。
　　元壹歡笑時候，施蕭曉摔倒在地，龍梅脫手周身披血。
　　嫵媚和尚變成了個血葫蘆，分不清身上濃濃血漿究竟來自塵霄生還是和尚自己。
　　壹滴血，壹支劍。塵霄生的壹劍，在和尚眼中風輕雲淡，可百劍千劍足以將他殺翻在地。
　　和尚居然還在笑。和元壹壹樣的笑意，歡暢、有趣、興奮。
　　血流披面之人，在綻露笑容居然還是嫵媚的，鮮血顏色染在他的笑容裏，不顯猙獰反增艷麗。塵霄生不理，敵人愛笑笑愛死死，塵霄生管不著，只求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宰殺此獠。
　　鮮血迸濺，自塵霄生身中而起，壹千三百三十壹滴血，壹千三百三十壹柄劍！
　　修家對身體傷害的承受要遠勝凡人，塵霄生是留世仙，自然更強。可是再怎麽強也是有極限的，最後這壹千三百余劍就是塵霄生的極限，哪怕他再添壹滴血，肉身就會枯竭而亡。
　　不妨換個說法，當身體達到極限，就算塵霄生自己想要舍棄肉身換來更多劍也不行，這以血升劫的劍術施展到極限了，再多出壹滴血就是劍法反噬，身魂俱滅。
　　空氣中血腥味道濃重，塵霄生的血腥味。以血做劍，自傷太重，濃濃血霧升騰，以至半空十余丈處，匯聚成了壹道淺淺的紅霞。
　　今日黎明，不見日出卻有霞光，幾乎是塵霄生用性命換來日出景色，淺淡赤霞。
　　壹千三百余劍，無壹不中！
　　嫵媚僧人施蕭曉就此被打成壹攤肉糜……可就在稀爛肉糜之中，又有古怪變化：躥出了壹頭大猿。
　　和尚身體碎了，但另藏壹變，化身老猿。
　　看上去和普通大猿並無區別，除了雙臂略長壹些，另外從它天靈直到尾尖，正中有壹道銀色白毫貫穿。
　　猿，東土凡間也稱之為馬猴。
　　百姓見到壹只大馬猴，驚奇之余哄笑出聲，這是妖孽被仙長打得顯現原形了麽？那麽嫵媚的和尚，原來是壹頭老馬猴啊。
　　異誌上有記載、東土人人皆知，妖孽被打得顯現原形，就是法力耗盡時，該磕頭求饒了。
　　可是沈河等壹眾人王見此猿，無不大吃壹驚：通臂猿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