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待雪停，殺真蛇

　　楞過片刻，蘇景“哈”的壹聲，直接笑出了聲，喜上眉梢。
　　三口棺材在海波中半沈半浮、隨波逐流，雷動問拈花：“妳死了幾次？”
　　拈花問赤目：“蘇鏘鏘笑什麽呢？”
　　“他死了七十三次，”赤目先替拈花答了雷動，又再去應拈花：“北冥打蛇，劍靈現真怒，劍上殺意因其蘇醒陡增，卻未因它再度沈睡而減。”
　　拈花眨眼睛：“真人所言……啥意思？”
　　“就是劍靈壹怒、殺蛇壹戰，大大提升了北冥劍的威力……不對，不是提升，是回復。如今劍更好用了，莫說蘇鏘鏘，就是本座也想笑。”說到笑，赤目就嘿嘿嘿地笑出了聲音，突如其來，把另兩位矮神尊都嚇了壹跳。
　　北冥在蘇景手中。
　　清清亮亮的壹柄長劍，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麽變化，但就只有蘇景能辨得出，劍身正反兩側，壹側隱顯鱗紋，另側暗繡羽紋。而原先，劍鍔上的“北冥”兩字古篆下，又多出了兩字：海天。
　　這個時候，天光似是黯了壹些，蘇景與三屍同時擡頭，隨即駭然發現：天空開裂了。
　　湛藍天空上，壹道道裂痕由淺入深、絲絲蔓延、漸漸勾連，但卻悄無聲息，若非天光變化，以蘇景的五感都無以察覺。
　　充其量壹盞茶的功夫，湛湛藍天已然“蛛網滿布”，裂隙勾結，把偌大天空都拔起龜裂……片刻，忽然掉下來壹片。
　　掉下來壹片藍色天，留下壹塊晦暗痕跡，分外醒目。
　　壹片之後，便是第二片、第三片……死般寂靜中，整整壹座天空，就那麽散落了！
　　真正的天崩！但卻不同於想象中的轟轟烈烈，不是“房倒屋塌瓦棱墜”，蘇景等人眼前的景象更像：下雪。
　　壹片壹片的“藍天”，緩緩慢慢地飄零著，下落途中，它們再次散碎，化作更小片，壹次又壹次，直到變成真的雪花大小。
　　每壹塊天空、在每壹次“散碎”中，湛藍顏色就會消減壹分，直到最後那賞心悅目的顏色完全褪去。“雪色”晦暗，灰蒙蒙地，望上去讓人心裏沒來由的憋悶郁郁。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蘇景才恍然發覺，原來大蛇夢中的這片大海並非蔚藍，大海是純凈透明的……之前的海之藍，只因倒映藍天；此刻天不在，玄空只剩壹片晦暗渾灰，所以大海也變作滯澀、難看、甚至銹濁的鐵灰色，倒是與蝕海大聖的蛇皮有幾分相近。
　　蘇景暫時顧不得去琢磨北冥，催起雲駕，再次把扶乩擺於面前，鬼袍護魂之用了得，仙子的命火雖弱，但還算穩定。
　　三屍目光驚疑不定，誰也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拈花亂猜：“大聖被斬殺，夢境……變、變作虛空，咱們出不去了！”
　　“胡說！”不是蘇景反駁，而是蘇景紮在胳膊上的紅肚兜出聲，跟著人影壹閃，卿眉又告顯身：“識海投像被殺，與大聖何幹？與他而言，不過是做個噩夢罷了！”
　　蘇景等人走進大聖夢中，若他們被殺是真的死；但大蛇被斬，於蝕海大聖全無損傷。這是人家的識海，蘇景等人又往哪裏去求“公平”兩字。
　　蘇景追問：“那我們現在……”
　　不等說完，卿眉就應道：“待雪停、殺真蛇！”說話同時，他仰望天色，目中、臉上濃濃興奮！
　　蘇景點點頭。卿眉身帶重傷，多說壹句話就是多費壹份力氣，是以蘇景不去多問，到時候卿眉怎麽說他便如何幫忙便是。
　　整整壹座藍天化雪，須得下上壹陣了，趁著這個功夫，蘇景在此催動金烏焠真相助扶乩，能幫壹時便是壹時。
　　反倒是卿眉，側目於蘇景：“不止花樣多、寶貝多，妳的根基也紮實得很，離山的小子果然不錯。”
　　從進入這“九上天巧玲瓏”界後壹路艱險不斷，堅持到現在，蘇景竟還有余力繼續為扶乩療傷，莫說同界的修家，就算比蘇景高出兩個境界之人，怕也早都精疲力竭了。
　　風火雙修、同濟互佐；千五百氣路，廣納博收；經絡時時刻刻受陽火淬煉韌性十足……這才是蘇景的“本色”！
　　就算沒有那些嚇人的寶貝、就算蘇景是個傻楞楞的老實頭壹點不會耍心思……把其他壹切都拋開，只說他的修基、內元，今日的蘇景，哪個敢說他不是壹根仙苗！
　　對卿眉之贊，蘇景如實應道：“我的機緣特別好些。”
　　大雪紛紛揚揚，整座世界寂寞無聲，火靈雲駕上也暫時安靜下來……但也只是安靜了片刻，三屍可沒有蘇景那份照顧人的心思，壹個壹個圍到卿眉身前，問他到底怎麽殺蛇。
　　卿眉全無不耐煩之意，“誅殺大聖”，何等匪夷所思之事，胸中得意滿滿，自要說與旁人知：“蝕海大聖以本相入夢，卻被人壹斬兩段、死得慘慘的，這個‘噩夢’可不輕，必讓它心神震蕩。便是因為這壹道震駭，會讓它夢中幻象消散、露出識海本色。”
　　“夢沒斷，只是識海顯現……”卿眉隨手壹劃，把眼前天地盡數圈住：“待‘雪’落盡，這昏蒙蒙的天海乾坤，就是它的識海了。只要見其真正識海，就能找到那九根接連玄妙地的‘乾坤線’。”
　　三屍多嘴，異口同聲：“怎麽找？”
　　“我自有秘法。”五個字打發了這壹問，卿眉繼續道：“九絲勾連、九地連環，只要剪斷壹根，整套寶貝、偌大壹樁法術就全廢了，蝕海大聖篡奪九處玄妙地靈元無數年頭，法術忽破它必遭亟噩反噬，死定了！”
　　赤目皺眉：“這麽簡單？”
　　卿眉壹哂：“簡單？我先前也是這麽以為的，但先得在識海中打敗大聖本相！”
　　“不是已經打敗了麽？”拈花開始“糾纏”了。
　　卿眉壹點頭，雷動嘿嘿笑起來：“所以赤目真人說得沒錯，很簡單啊。”
　　跟三個渾人實在聊不下去了，卿眉無奈收聲，忽然他胸口壹震，又開始大咳起來，三屍渾卻不惡，急忙圍上前，拈花幫他敲背、赤目給他撫胸、雷動給他揉太陽穴。
　　蘇景張開眼睛，待卿眉咳嗽止住、氣息又復順暢後問道：“妳的傷勢怎樣？”
　　卿眉毫不隱瞞：“探祠時中了蛇妖幾下，九道正脈受損、三道奇經斷裂，死定了！”說到這裏，魔道妖人目露兇光：“不過是探壹探古時的秘密，它們便要了我的命，那也沒什麽可說的了，老子滅他家大聖！”
　　這事他說反了，不過那份收斂多年的妖人性情，也端的暴露無遺。
　　蘇景笑了笑：“妳的傷勢或許能治……”
　　卿眉又哪知道蘇景的話是因“金烏大焠真”而來，還道他是隨口安慰，卿眉都懶得去接這話茬，擺手道：“雪下得差不多了，妳在這裏等著，我去轉轉看！”
　　言罷遁起雲駕飛赴半空，三屍對望壹眼，壹起跳上自己的小棺材，追著卿眉去看熱鬧了。
　　蘇景也沒去追著解釋，待此間事了，療傷的時間大把，既然自己精通金烏焠真，卿眉便死不了了！
　　……
　　溺春大祭已經過去月余，剝皮國蛇妖皇壹行四人仍在那片鐵灰色的山巒中。
　　三月之期未過，妖媚皇後在“春潮中”沈沈浮浮，不能自已，這天清晨時分，剛從阿姊毯中起身，正穿戴衣甲的國舅忽然揚手，淩空壹抓，壹只紫紅色的蟬兒出現在他手心。
　　蟬翼猛震，“知了”“知了”的響著，國舅聆聽片刻，臉上陡顯喜色，轉回頭對那躺在毯中猶自喘息的皇後道：“阿姐，大喜，前關開戰了！我威武大軍，兵發齊鳳！”
　　皇後眼睛壹亮，但目光中的清透很快又被欲色湮滅：“好……妳去吧，我們留在這裏等結果就好，壹切小、小心。”
　　國舅是剝皮驍將，前方開戰，他須得會朝聽封，隨時準備出征。
　　和中土皇廷差不多的，妖怪國度中最大的功勛莫過戰功，聽到開戰消息國舅開心不已，匆匆和另三人打過招呼，催起雲駕向著無足城飛去。
　　國舅才剛走不久，仍在春潮中的皇後，突然“啊”的壹聲慘叫，臉色痛苦、雙手抱頭，赤條條地從毯子中滾落土地，豐腴細嫩的身子抽搐不休，裹滿泥沙塵土。
　　國師和金光大將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施救……好半晌，皇後才徐徐吐出了壹口氣，臉上痛苦散去。
　　不等旁人發問，皇後就說道：“適才祖竅巨震、頭顱仿佛要炸碎開來，還有，冥冥中傳來壹聲慘呼，好像、好像是先祖的聲音。”
　　國師聞言面色驚異：“溺春大祭百日之內，皇後都會受大聖識海影響，您頭疼，莫不是大聖爺做、做噩夢了？就憑這次送進去的百多妖蠻？他們能讓大聖做噩夢？”
　　說話時，國師目光低垂，皇後現在坐在地上，她的身子他不敢瞧。
　　皇後全沒在意自己壹絲不掛，皺起眉頭：“那該怎麽辦？”
　　“皇後大可放心，大聖不會受傷，再可怕的噩夢也只是個夢。”說到這裏，稍加停頓，國師又把話鋒壹轉：“不過……若能派個人進入大聖識海，看壹看具體情形，則是再穩妥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