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七十三

　　墨靈精沒流淚，他不是陽三郎，沒有那份至真心情。心肺氣得要炸、憋悶得要炸，雙目血紅但全沒流淚的意思。
　　不過想想之前，蘇景讓他莫回頭，他回頭了；蘇景讓他莫下跪，他跪下了；此刻蘇景讓他別哭……他不哭不行。
　　蘇七之後又來兩個，蘇八蘇九閃出。
　　左邊蘇八出右拳、右邊蘇景伸左拳，封墨靈精鼻梁骨兩側，那是脆弱穴竅，壹旦中擊非得鼻酸流淚不可。蘇景在穴竅中的心識投影和真人壹模壹樣，墨靈精以“純鏡”倒映投影，也映得絲毫不差，該有的他都有，包括鼻骨兩側大穴。
　　又快又狠的兩擊，墨靈精眼淚長流。
　　前前後後，壹共九個蘇景顯身黑石洞天！
　　心神十立，便有整整十道強大心識，能夠凝化結形十個蘇景。
　　只是“蘇十”主持著身體，要把黑石洞天裏的情形講給大聖、妖霧等人聽，他太忙，沒來。
　　壹枚墨靈精，比著兩個心識蘇景加起來還要再強壹點，可他做夢也想不到，蘇景有“十個蘇景”。
　　墨靈精氣急敗壞，口中怒喝：“妳……”只說出來這壹個字，後面壹下子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墨靈精不知道該怎麽去罵面前那九個眉花眼笑的蘇景。
　　“妳什麽？”不遠處戚東來接口，聲音柔美但語氣莊重嚴肅：“我為公證，看得明白，果然是公平壹戰！”
　　公證不說話，墨靈精想不起該怎麽罵；公證開口了，墨靈精也脫口喝罵：“無恥之……”
　　話沒說完，壹群蘇景忽然齊齊壹聲大喝打斷，其中八個身形壹轉，八合為壹！
　　心神可分立，也可合壹。“蘇八壹”騰身而起，真正凡人的好功夫鴛鴦腿，七腳連踢把墨靈精從地上踹飛起來又踹回地面……九個蘇景八個合身，旁邊還剩了壹個未參與，戚東來不解：“妳為何不去？”
　　剩下的那個蘇景回答：“我從旁邊看看踢得好看不。”
　　壹次重擊過後，把式蘇景又變成八個，加上旁邊那個看排場的，大家又壹擁而上圍住墨靈精亂打亂踹，身處戰外的戚東來無事可做，琢磨著墨靈精之前說過的話，問他：“妳剛想說無恥之尤還是無恥之徒？”
　　墨靈精全無還手之力摔倒在地，口中只剩哇哇怪叫，公平之戰如火如荼。
　　墨靈精挨打的時間長了，身形漸漸變得“透明”起來，蘇三隔著他的身體，已經能隱約看到蘇七的輪廓……被打得太疼，本能使然會努力逃跑，可又能逃到哪裏去？就算鴻運當頭、讓墨靈精沖出九個蘇景的合圍，他也逃不出這座黑石穴竅。
　　分不清是蘇幾笑吟吟地開口：“先前妳不是‘想不通’我為何要將鏈子納入體內做洗煉麽？”
　　壹個蘇景問，自有另壹個蘇景來答：“我確未想到會跑出來妳這樣壹個蠢笨東西，但我曉得墨巨靈和被浸染之人，兩者之間如海川相連，收廿壹鏈進來洗煉，就是怕他身上的墨色再逃回去。”
　　又壹個蘇景接口，繼續說道：“洞天為穴竅，深藏體魄中。兩重封閉當能隔絕於外，我納鏈入黑石，本就是為了關起門來打狗。就是沒想到打到後來，居然是只會叫的狗。”
　　說話不停，狠打不停，話說完了，打得更狠，又過了壹會功夫，九名蘇景中的幾個身形微震接踵消失，洞天內只留下蘇壹蘇二。墨靈精骨折筋斷好像片爛泥似的癱軟在地，身形幾乎被打散，“透明”得都快找不到了，大局已定，壹群蘇景就此散去，剩下兩個做最後拷問。
　　兩個蘇景暫時住手，蘇壹先開口，和墨靈精初見面時說過的話：“先莫急著動手，聊幾句？”
　　蘇二跟著發問：“先說說褫衍海，妳們的情形吧。”
　　墨靈精的聲音虛弱，但不答蘇景所問，而是抓著“關門打狗”的題目：“關門打狗？妳可知妳關進來的是什麽？”
　　“願聞其詳。”蘇壹走到墨靈精身邊，蹲了下來……
　　屠晚劍魂初次狂暴發作，附魂普通長劍，壹夜之間殺滅白狗澗二十壹個兇狠魔頭，此劍在世時又當何其兇猛？墨巨靈卻有資格做它的仇人；南荒伏圖，本為普通蠻子，只因接近了壹具死了不知多少年頭的巨靈屍身，就險險挑動妖禍釀出巨災，修行至今蘇景遇到過的強敵不算少了，但讓他印象最深的便是此人；西海葵妖，本事不值壹提，可是那壹道黑風奪字、能夠輕松搶下三百裏碑林的妖法，玄妙之處怕是離山九位師祖都要佩服的；還有……實力不弱於中土的莫耶世界，陰陽莫耶皆已死！此刻蘇景看上去輕松得意，可他曾親身經歷過這些事情，心底又哪敢對與墨巨靈有關的“東西”存下半分輕視。
　　蘇壹的目光認真。
　　“妳關進來的是壹截鏈子。”墨靈精應了句廢話，跟著話鋒轉開，虛弱道：“妳的火很討厭啊。我們本想直接毀了妳，可又見妳身著大紅袍，這著實讓人心動，商議之下，還是覺得能降服妳更好，所以才施展了‘純鏡’之術。”
　　蘇景聽出壹重關鍵：“妳們？”
　　“嗯，我們，”墨靈精點了點頭：“純鏡之術為上上仙法，只靠壹點智慧靈精成術威力實在有限，肯定不是妳的對手……妳有沒覺得，我很喜歡說話？”
　　說到要緊地方，他忽然岔開了話題，蘇景微微皺眉，但沒有不耐煩地去做催促，點頭應道：“我遇到過的、妳們這壹脈的人都挺啰嗦的。”
　　這是實話，從魔靈童到伏圖到王靈通再到現在這個黑色靈精，個個都話不少。
　　“因為我們心性如此，”墨靈精傷得太重，已經維持不住“純鏡”映影，五官模糊成壹片，好像壹個剛有雛形的泥塑：“我們會隱瞞、會騙人，但本根上我們不喜歡隱瞞、騙人，我們是仙神，心性純透遠勝妳們這些凡人。”
　　說到這裏他笑了，五官囫圇看不出形狀，可旁人就是能看出他在笑，沒道理可講，墨靈精又轉回原題：“我們……壹共是七十三枚智慧靈精，七十三道靈精合體歸壹，化作妳面前這壹個我。合七十三靈精之力，施展‘純鏡’之術、映妳心識來占妳身體。”
　　“七十三，這個數聽著耳熟麽？”墨靈精問蘇景，但無需回答，他就自己給出了解釋：“再簡單不過，七十三鏈受重創之後，七十三道神仙法力散出、各侵壹環、徹底摧毀這件魔物，七十三道神仙法力中，自有七十三枚智慧靈精。”
　　墨靈精的身形越來越散亂、可笑容愈盛、氣若遊絲的聲音中笑意越濃：“關門打狗？想法很好，若關進來其他信徒必定萬無壹失，可妳關進來的是壹截鏈子。七十三鏈子環環相扣，它們是這幽冥生、幽冥養、幽冥壯大的魔物，只要在陰間，它們之間永遠都有冥冥聯系，永遠也不會被阻斷，把壹截鏈子收入體內，妳的門就永遠關不嚴。”
　　“妳扣住壹枚鏈子，就扣住了整條鏈子；鏈相連，鏈為媒，在它壹環壹環上的智慧靈精自能通聯遊移，這才有了七十三枚智慧靈精合力施法。可惜，我們沒想到妳能有多道心神分立……妳也是精修之輩，當能明白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法術，純鏡雖為仙法也不例外，它有不足之處：純鏡只對玄虛心識反映，壹旦施展開來，靈精就不能再動用自己掌握的那道仙家墨力；且這法術不可逆轉，我們變成妳的心識，就沒辦法再做回智慧靈精。”
　　“可現在我們就快死了啊！”說及性命隕喪，墨靈精不悲不腦，反倒是滿滿開心，他的笑聲因身體重傷而痛苦萬分，但也因心境開敞而愜意歡愉：“我們身死，便是仙家墨力發動的契機！蘇景，明白了？明白麽！”
　　“我輩智慧靈精能沿鏈遊移，我們的仙家墨力自也能隨鏈轉動。妳洗煉得了壹只銅環的墨色，還能洗得掉其他七十二環的墨色麽？它們……壹起來了！仙家浩力已到！莫再徒勞掙紮了，從妳將壹截鏈子納入體內時便死定了，就算妳再廿壹鏈扔出去也沒用了，妳我……哈哈……妳我壹拍、兩散……妖人授首！”
　　從蘇景開始為廿壹鏈洗煉墨色的那壹刻開始，墨靈精就非殺蘇景不可了。再淺顯不過的道理，蘇景救下了其中壹截，這枚銅環清醒後會離開帶下壹環進入洞天，請陽火再做施救，壹環壹環的墨沁會被蘇景逐個擊破。
　　墨靈精自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若它們直接集結力量猛攻，七十三環墨色齊攻，蘇景早已死掉；但墨靈精又貪圖他的大紅袍和判官身份，這才拖到了現在……褫衍海雲駕之上，蘇景身體猛震，壹縷鮮血自唇角留下。
　　身邊眾人都大吃壹驚但不等發問蘇景忽然“僵硬”了，雙目無神表情凝固，他已入定：何為入定？十道心神盡數集結於黑石洞天，再無神誌主持身體！
　　下壹刻蘇景身邊人影閃爍，戚東來被“扔”了出來：“七十二環鏈上墨色齊攻黑石竅，情形兇險，他非全神全力以赴，外人幫不上忙，只能為他護法。”
　　話音剛落，前方、視線盡頭，雲海中突然沖起千丈巨浪，煞氣隨浪沖散四方，頃刻彌漫天地，壹道道巨大身形自海面下升起，於雲海巨浪之間若隱若現，敵人終於現身攔截。
　　前行到此，太平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