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真頁山城

　　不是真的聽見什麽叫喊，而是心裏的感覺，下面的人在苦苦召喚自己。
　　六兩見多識廣，知道是怎麽回事，解釋道：“下面有人動用了祈靈香壇，不是專門在喊您，而是在向附近、和路過的修家求救。”
　　祈靈香壇算不得太了不起的東西，但在凡間也不是很常見，此物的功效僅在於兩字：召喚。
　　召喚附近的修士。
　　不能傳達具體消息，充其量只能算是在喊：餵……
　　只是召喚，但能不能招來就要看修士自己的意願了。
　　修家是什麽樣的存在？時間寶貴且力量強大。壹般而言就算哪座城裏有祈靈香壇輕易也不會點燃，沒有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專門靠它召喚神仙取樂的，萬壹遇到個暴脾氣的修家，來了之後得知沒啥正經事，壹怒之下斬了那些祈靈人也再正常不過。
　　是以這種祈靈壇，專做求救之用，除非城中有了什麽跨不過去的大劫難，才會將其燃點起來，盼望著能有修家仗義出手。六兩解釋了幾句，散去妖風向下張望了下，前方不遠正有壹座城池，看上去著實繁華，祈靈香壇的呼喚就來自此處。六兩問蘇景：“這種閑事……小祖宗也要管麽？”
　　“沒碰到就算了，碰上了便不躲，總得下去問問怎麽回事。”蘇景想也不想。
　　六兩聽命，帶著蘇景回到地面，兩個人徒步而行向著大城走去。城頭上鐫刻著四字醒目：真頁山城。
　　蘇景壹楞，失笑：“還真是有緣。”
　　真頁山城正中就是真頁山莊，無論莊子還是城池，都是壹家。這是巔莊主人的地盤。
　　這倒說得通了，若非“巔主”，這城裏也不會有祈靈香壇這種稀罕物。
　　還不等進城主仆兩個便覺出不對勁了：城頭上全副武裝的守卒，排成壹排全都扒在墻垛上向下張望；城門內，百姓、衛兵都擁在門洞處向外觀瞧……所有人都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所有人都在看著蘇景和六兩。
　　沒人出城，全都在城內，就那麽呆呆地望著。
　　忽然，壹個城中人笑了，隨即所有人都笑了，下壹刻他們突兀散了開去，四下裏走動著，仿佛是努力在做出正常的樣子，可僵硬的動作、吞咽口水時喉結的滾動、時時瞟向蘇景的眼角余光，早把心裏的想法盡數暴露。
　　世上最拙略的演技，透出的卻不是可笑。
　　他們應該是不能出城，所以他們在等蘇景進城。
　　蘇景皺起眉頭，在青燈境時他曾聽師叔說過類似的情形，心中有了個大概的猜測，對六兩道：“可知祈靈香壇設在何處？”
　　六兩點頭：“城中心。”
　　蘇景吩咐：“飛起來，直接去那裏，既然有求救，就還有幸存之人。”
　　六兩顯然也看出了厲害，明顯猶豫了下，但還是咬了咬牙催動妖風帶著主人飛奔城中。
　　妖風急急，趕赴巔城中央，蘇景從高處看得清清楚楚，這座城池中的人盡數變作了行屍走肉，全無壹絲生氣。無壹例外的，他們都擡著頭，望著空中的外來者……
　　片刻之後，六兩喝了聲：“到了，小祖宗千萬不可大意！”說話間把法術壹收，與蘇景壹起跳落在地，置身於城中央壹座華麗大宅，正是真頁山莊。
　　甫壹落地，六兩便開口斷喝：“哪個點燃祈靈香壇，速速趕來相見！”
　　隨即便聽到壹陣腳步聲響，院落中四處都有人出來，個個面色激動喜悅，壹窩蜂似的迎向蘇景和六兩，口中紛紛念叨著“這下可好了，終於有仙長來搭救”之類的碎語，為首壹個管家打扮的老漢，來到近前顫巍巍地就下跪，玉帶哭腔：“拜見兩位仙長，仙長救命啊！”
　　壹個跪，壹群皆拜。
　　蘇景揮手把老漢扶起來：“把事情經過仔細說與我知。”
　　不等老漢開口，又是壹陣急促腳步聲響起，壹群健壯護衛簇擁著壹個中年人匆匆趕來。正是真頁山莊的主人。
　　蘇景在多蘭城待了壹個月，耽擱了路程，是以這位巔莊主人比著他走得還要更快些，已經回家好幾天了。
　　多寶會孟神香好用得很，到現在真頁山莊主人還迷糊著，是以不認得蘇景，搶步到跟前長身壹揖：“晚生白翼拜見仙家長輩，敢問前輩仙山何方，尊姓大名。”
　　“我家主公乃是離山門下弟子。”不用蘇景開口，六兩就代為回答。
　　巔莊白翼神情壹喜，他身後的眾人也全都露出驚喜之色，離山劍宗的名氣太大，幾乎人盡皆知，現在曉得是離山的高人出手，大夥活命又多了幾分指望。
　　白翼壹邊引著蘇景去正堂上座，壹邊把這城中的情形做了介紹。
　　白翼剛回城的時候，壹切都還正常得很，但第二天就有人來報，城中壹處在打井的時候，井下忽然噴出了壹蓬黑霧，中者當場昏厥。白翼專門派懂得些玄術的手下去查探，不過什麽發現也沒有，被黑霧熏暈了的人沒多久便蘇醒了，甚至正常活動自如，似乎並無異常。
　　當下大夥也沒在意，只是把那口井填上了事。
　　到了第三天，又有人來報，城中出了壹見蹊蹺事，沿在城墻下、東南西北四條大街，路面被人滿滿潑上了鮮血，四條圍城大街，幹脆就變成了四條血路。
　　這可不是什麽小工程，絕非惡作劇，就算是真頁山莊的敵人來尋仇，也絕不可能做得這麽悄無聲息。
　　這件事還沒能查出壹點端倪，又有了新的可怕事發生：所有跨過血路、離開城池的人，走不出三步就會慘叫壹聲，倒在地上就此慘死，開始的時候其他人還不知道厲害，見外面有人摔倒趕緊出去扶持，結果出去幫忙的也盡數中招。
　　死得蹊蹺，死後更蹊蹺，地面仿佛融化了似的，屍體緩緩下沈，很快就消失不見……
　　蘇景看了六兩壹眼，松鼠妖怪沈沈點頭：“冥間鬼法，畫地為牢。沒人能走出去，否則必死無疑。”
　　就算巔城如何了得，發生了這種可怕事情也難免人心惶惶，城主白翼不敢怠慢，當即返回內宅，捏碎了壹枚珍藏已久的木鈴鐺。
　　距離城池北方三百裏處有壹座洪波湖，湖中有個妖怪修為不錯，帶著壹群蝦兵蟹將自封為湖大王，與真頁山城白家世代交好。這湖妖也是真頁山重要的倚仗。
　　接到求救消息，湖妖當天就帶著手下趕來，可是不等進城，湖妖透過城門壹看大街上的血色，就搖頭對城頭上的白翼嘆道：“賢孫兒啊，這塊地方已經被猛鬼下咒了，這件事遠不是我能管的，也沒辦法把妳救出去，妳在外面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現在就交代給我吧，我壹定幫妳辦好，也不枉了與妳家代代相交的情誼。”
　　講到這裏，白翼苦笑著搖頭：“那位湖妖大王的修為，已經到了六靈階大成，就快突破妖目、晉位妖師了，不知道是什麽猛鬼，讓他甚至都不敢靠近城池壹步。”
　　松鼠六兩大王聽得直甩手，六靈階大成的都知難而退，它這個才剛攀上五階的小妖怪卻壹頭紮進來了……
　　湖妖大王走了，白翼不甘心束手待斃，就此請出家中珍藏的祈靈香壇，盼望著能驚動某位路過的神靈來搭救全城。同時他把城中十三歲以下的孩子，統統都集結到自己的莊子裏。
　　莊子裏壹共集結了千多幸存者。
　　到了第四天，城中各處開始長出好像葉脈似的古怪痕跡，彎彎曲曲，在大街小巷、房檁屋脊上蔓延、生長著，隨後城中百姓也統統變成了行屍走肉。
　　就只有真頁山莊未受其害，這莊子當初在建造時，花費重金尋請高人來指點，莊基深埋諸多辟邪之物，就算有邪氣也能抵擋壹時。
　　從發動祈靈香壇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天時間了，根本就沒有修士來探過，直到剛剛，蘇景帶著六兩下來。
　　事情說完，白翼小心翼翼地問蘇景：“敢問仙長，修行到……到第幾重境界？”
　　“通天境大圓滿。”蘇景不瞞人，實話實說，迷迷糊糊得笑著，看上去蠻開心的。
　　旁邊那些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壹聽說“通天”兩字，全都變得神采奕奕；見識廣博的白翼卻打了個楞，呆呆望了蘇景片刻，發出“嘿”的壹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