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章 燉肉香，活見鬼

　　修行十二境界，又被分作三個大階段，每四境之間都會加有壹道天劫，涇渭分明。
　　第壹個大階段中，鑄身基、鑄心基、鑄靈基，做真我唯壹的領悟，再領受劫數後便告結束，可看作打基礎；
　　第二個大階段，沖煞鑄成大地，奪罡鋪就天空，寶瓶讓天地勾連完成修家自我小世界的搭建……這三個境界中，沖煞、奪罡都是要強搶外力入體，兇險且霸道，盡顯“掠食者”本色，乾坤造化天地資源、有力者得之。要破道飛升，就要先狠狠地搶奪於天地！待到寶瓶境的修行時，就“溫和”得多了，這壹境裏只需以氣路吐納、正常吸收外間靈元來充實自身既可，寶瓶境的關鍵不是搶奪力量、而是調和自身。
　　可蘇景調和自身之余，也沒耽誤再給自己搶來壹份大力——七十三鏈子。
　　快三年前、初得蘇景救護時，七十三鏈子還剩下多少力量？雖個個垂死，但體內殘力加到壹起仍遠勝當時蘇景！幽冥至寶、判官重器、維護輪回萬萬年的寶物豈同反響。
　　得此浩然力，原本不易沖開的關卡自能輕易打通，這便仿佛用燒三大鍋水的烈焰去煮開壹個小小火鍋，進境又怎會不快？
　　兩年時間，蘇景面臨第七景第三重小境“天地和合”的突破。
　　陽火相應，早已重化金玉琉璃體魄的身體開始玄光流轉，那清透體魄中層層迷離顏色閃爍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絢麗，蘇景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濃，或許是盯著他看得太入神，三屍、顧小君、妖霧和他的風骨娘子都不自禁微笑起來……燃香功夫過後，蘇景仍未開目，但已挺胸、微揚首開始長長提息。
　　隨他深吸，褫衍海化境中風乍起，漸強、漸猛、風聲漸響亮，從初時的呼呼躁響變成尖銳咆哮再化作滾滾雷鳴！
　　又是壹炷香，蘇景終於吸飽這壹口氣，微停頓，突然從他頭頂綻放出壹蓬強烈光華，乍現、猛向四周席卷而去。直擴三百裏……整整三百裏世界在強猛光線下盡染熾白，沒了顏色，只剩——白。
　　眾人猝不及防，被強光刺入眼睛只覺雙目劇痛，失聲驚呼著忙不叠舉手遮目。只有兩人不受其擾，壹是端坐遠處行功療傷的尤大判，另個就是小師娘淺尋了，迎著強光非但未把眼睛稍稍瞇壹下，反倒眉峰壹揚，略顯開心。在這世上除了被困於青燈的陸崖九外，她就只有蘇景這壹個熟人了。
　　熟人？親人？淺尋自己根本都不會去想的事情，她只知見蘇景有了成就，她會心中舒暢。
　　“聞！”突兀裏，雷動天尊大吼壹聲，雙手還在使勁揉眼睛，鼻子卻壹抽壹抽地使勁聞了起來：“燉……燉牛肉、熏雞蛋、還有鹵蹄子……鹵羊蹄子！”
　　天尊本領了得，不用看、循著那濃濃的醬肉熟食的香氣撒腿就追了下去，才跑兩步忽覺壹股怪力從自己腰間壹挑，無可躲無可抗，怪叫著人就飛向半空，很快跌回原地。
　　出手摔他的淺尋淡淡道：“他已破境，洗煉將至不可打擾。”
　　小天地初成但尚未穩當，常常會有“氣意”泄露到大乾坤中，待破境靈元洗煉過後小天地穩固，就再不會泄露氣意了。
　　如果換個角度來看，這“泄露”也算壹道征兆，說明修家體內真正結成小天地！
　　餓鬼投胎的雷動天尊聞到的燉肉味道，就是蘇景小乾坤中露出的氣意，會如此當然不是說蘇景正在自己的小乾坤裏燉肉。
　　所謂小世界其實就是修家自己的身體，修士心底本念即為其氣意，爺爺在白馬鎮就是靠開熟食鋪子才把蘇景養大。那些香氣早都變成了蘇景心底最最珍貴的記憶、本念，泄露出來、由念入虛再由虛入實，所以外人才能聞得到。
　　雷動總算把眼睛張開了，明白原來沒肉吃，失望之余也有些得意：食、欲之首、三屍之長，果不其然，蘇景氣意泄露還不是吃食麽？
　　身為渾人，總會時時刻刻都有胡鬧念頭，三屍心意相通，拈花與赤目曉得老大的得意，拈花開始盼著蘇景能喚出個赤條條的美麗女子、赤目巴望著蘇景能幻起金山銀島……明知是幻是假也無妨，至少能給兩位神君添壹份“蘇鏘鏘受我影響至深”的得意之情。
　　壹個矮子面色陶陶，另兩個矮子則眼巴巴地等著新氣意，小師娘淺尋卻皺起了眉頭……很快，戚東來也想到了什麽，訝然道：“竟然不是圓滿破境？”
　　破第五境沖煞時，元動如雷響徹小半南荒；破第六境奪罡時，兆景喚起光明重重為世間盲人洗目，每壹境修行完成，如果是大圓滿破境，都會有相應異象顯現。
　　蘇景在寶瓶的修行裏，葉生花開、得銳金之助、成金玉琉璃身，壹步壹步跨得既遠且穩，如今破境沒道理不是壹個大圓滿……可寶瓶境的圓滿象未現。
　　再等片刻，確實不見異象顯現，戚東來搖了搖頭淺淺壹嘆，無需再等這時候還未出現、那圓滿兆就不會再出現了，可三屍如何能甘心，雷動“自作主張”，對兩個兄弟說：“或許那燉肉香氣就是蘇景的圓滿兆象！”
　　赤目與拈花昧著良心大點起頭。
　　又過了壹陣，戚東來再度開口：“奇怪了……就算不是圓滿，應該也有破境靈元洗煉吧？”
　　靈元洗煉未至。
　　拈花若有所思：“會不會是有什麽東西阻礙火靈元到來？”壹樣的事情在離山曾出過壹次，光明頂同門比劍後，第三境的洗煉遲遲未至，蘇景因此險些未度過接踵而來的小真壹雷劫，但他也因禍得福尋得金烏骸骨。
　　淺尋搖頭，語氣篤定：“不會，褫衍海雖是化境、有神穴和諸般法術，但都不會影響蘇景的破境洗煉。”
　　“那這不就見鬼了麽？”拈花用力甩手：“洗煉不來就是說他未破境、可燉肉香味出來了又說他已經結成小世界？”
　　淺尋忽然笑了起來，就笑了壹下下：“嗯，見鬼了。”說完懶得再看蘇景，也懶得去琢磨緣由。反正她能看出蘇景並無危險，抱著自己的長劍飄搖而起，飛去了高遠處那些倒扣的山巒，尋自己的清靜去了。
　　再看蘇景，臉上的笑容早就不見了，眉頭時急蹙時舒展，古裏古怪的樣子。如此三個時辰過後，他的神情重歸平靜，仍在入定中，全不理會外人……
　　就在蘇景身周冒出燉肉香氣的時候，真頁山城、大洪皇帝祖宅也正肉香四溢。
　　原本空曠的大院中，十余口大釜高高架起，其下柴火燒得正旺，釜內湯汁咕咕翻滾，燉著整頭的牛羊。
　　奉皇命守宅的老總管跑來跑去，不住口地催促著仆傭雜役添火增柴，時時大聲提醒那些站於高臺不停攪拌釜燙的燉肉師傅們仔細上心，務必燉出好肉。
　　正忙得滿頭大汗時，壹個身形肥壯的大漢推門而入，提起鼻子用力壹嗅，先贊壹聲“好香”，跟著問道：“白啟山，怎麽忽然生出了孝心，請妳家老爺爺來吃肉？”
　　老總管胡子壹大把了，看上去可比著肥壯大漢老多了，卻弓著身子壹路小跑來到迎上近前，跪倒在地：“玄孫孫兒白啟山拜見二太老爺爺。幾年不見二太老爺爺越發神奇了，必是修行大成，玄功更盛，羨煞玄孫孫兒了。孩兒備下美酒好肉，只為盡上孝心本分，絕無其他意思。”
　　“二太爺爺”哈哈大笑，昂起頭嘴巴張開壹吸氣，長鯨吸水壹般，將身前壹座大釜內的肉湯連同半熟的整牛壹起吸入嘴巴，饞蟲勾心、吞吃太急，大漢壹個沒留神、把煮肉的廚子也壹並吸入嘴巴。
　　這又哪裏是什麽大漢，根本是個妖怪，不過這妖怪倒不為惡，還不等咀嚼馬上就覺出味道不對，用舌頭在口中壹漱，噗的壹聲把廚子啐了出去。
　　廚子落地，燙傷嚴重奄奄壹息，微弱慘嚎，大漢妖怪掐起指訣壹道妖法送過去，廚子身上的燙傷先是迅速潰爛，旋即腐肉落新肉生，不過幾個呼吸功夫便告痊愈。大漢妖怪這才放口大嚼，吃得眉花眼笑……真頁山城雖是凡間地方，但好歹是帝王舊居，加之天下皆知大洪白姓皇帝壹脈，與那離山小師叔有過往事淵源，等閑妖怪絕不會主動上門，除了壹個：真頁山城北方三百裏洪波湖，湖大王鯉魚妖精李不二。
　　進門就連吞了三牛兩羊壹頭驢六口釜，老總管白啟山及時召喚健仆獻上美酒，李不二連飲三壇子，仰天打了個酒嗝，這才伸手壹抹嘴巴，未吃飽但也可緩壹緩了，笑著開口：“白家的總管，壹代壹代我自己都數不清認識多少了，唯獨妳這小子最最小氣，怕我胃口大麽？十年前我來這裏玩耍，妳竟敢請我吃魚來惡心我！”
　　白啟山急忙開口辯解，李不二擺手道：“好歹我也有些道行，哪會和妳這不懂事的小崽子計較，不用廢話了，小氣鬼突然請我吃肉，必有所圖，直說了吧，看在妳家歷代祖宗都對我禮敬有加的份上，妳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子，二太爺爺也幫妳踏平了它。”
　　白啟山眼光閃爍，遲疑了片刻，低低說壹聲：“二太爺爺隨我來。”說著，腳步移動，將李不二引到了僻靜內宅，屏退下人、小心關好了門戶，又是壹份周到禮數和恭維言辭後，這才轉入正題：“二太爺爺，我聽到了些消息……說是咱們這片天地要完了，這……這心裏實在惶恐得緊，又不知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想到了您老人家。二太爺爺輩分高威望重，所知必定詳實，就請您老給我個準話吧！”
　　言罷，白啟山跪地，認真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