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壹章 我們做錯了什麽

　　“對，這才是當務之急！”
　　“對了，我得提醒大家壹下，這個杜曉逸也不是普通人，她是浦江晨報的記者，咱們萬壹處理不好，得罪了報社，也不合適。”
　　“對啊對啊，這可怎麽辦？這不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嗎？”
　　“唉，妳說這個記者也真是的，捅出這麽大婁子，讓我們去擦屁股！”
　　“我倒覺得，咱們應當先發制人，和她那個報社聯系壹下，這畢竟是涉及到外賓的事情，報社也得掂量掂量的。”
　　“……”
　　大家妳壹言我壹語，倒是很快就形成了壹個初步的方案，那就是安排史艷麗去向安相秀賠禮道歉，由劉暢與浦江晨報聯系，商討有關杜曉逸的處置意見，另外還安排了辦公室主任去與軍分區溝通，爭取通過軍分區與駐中原省的空降兵部隊取得聯系，解決黃長鋒的問題。
　　祁瑞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壹直都沒吭聲，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他掛著壹個博士頭銜，平日裏大家對他多少有幾分敬而遠之的態度，此時見他不說話，也就沒去招惹他，不知道這位留洋博士又在琢磨什麽。等到大家商量得差不多，何世傑正準備宣布散會的時候，祁瑞倉突然冷冷地說了壹句：“各位，咱們真的要這樣做嗎？”
　　“祁博士，妳是什麽意思？”劉暢略帶些不滿地問道。
　　祁瑞倉道：“我反對這個方案。”
　　“為什麽？”劉暢問道。
　　何世傑畢竟是壹把手，心裏雖然也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忍著氣說道：“祁局長，妳是怎麽考慮的呢？”
　　祁瑞倉道：“很簡單，這件事情錯不在我們。杜曉逸和黃長鋒都是見義勇為，我們不但不該指責他們，還應當向他們所在的單位提出感謝和表揚。至於安相秀，侮辱和體罰自己的員工，這是違法行為，應當予以嚴懲，而不是什麽賠禮道歉。試問，我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向人家道歉？明明是人家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哪有不還手反而道歉的道理？大家別忘了，我們是新中國的政府官員，不是晚清的知府！”
　　壹席話說出來，場內的人壹下子都愕住了，不少人臉上現出了慚愧的神色。公道自在人心，在場的有壹個算壹個，都是在紅旗下長大的，誰沒有幾分民族自尊心？好吧，其實我最開始是想說自豪感的，但這個年代裏，大家還真沒多少民族自豪感，這也是壹件無奈的事情。自豪感從來都是與實力相伴的，窮人可以有自尊，但很難說有什麽自豪。
　　“祁博士，妳說的這個道理，我們也懂。”劉暢開口了，他的話多少有些勉強，“這件事情的對錯，我們大家心裏都像明鏡似的，看得清清楚楚。可就算是外商錯了，咱們又能怎麽樣呢？如果榆北的經濟形勢更好壹點，咱們也能說句硬話，可現在這個樣子，人家願意來投資就不錯了，咱們怎麽還敢讓人家受什麽委屈？”
　　“是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史艷麗也附和道。
　　祁瑞倉道：“咱們招商引資，對投資商客氣壹點，照顧壹點，這無可厚非。但人家都爬到咱們頭上來了，咱們還這樣低三下四，咱們不怕丟人嗎？”
　　“丟人有什麽辦法？”劉暢沒好氣地說道，“老祁，妳是大博士，不屑於出去幹求人的事情。我和何局長、史局長，那都是曾經帶團出去招過商的，給人家端茶倒水的事情幹得少了？說真的，誰如果答應給榆北投上幾千萬，我老劉心甘情願給他下跪磕頭。”
　　祁瑞倉壹下子就無語了，正如劉暢所說，祁瑞倉的確沒有親自出去招商，這是他的軟肋。人家苦哈哈把外商請來了，他在這說風涼話，也的確是有些底氣不足。
　　何世傑沈默了壹會，說道：“祁局長的意見，也有壹定的道理，我考慮，這件事就再調整壹下吧。艷麗，妳去和安相秀接觸壹下，先不著急賠禮道歉，就說是了解壹下情況，聽聽她的意思。浦江晨報和軍分區那邊，還是要繼續聯系壹下，也是以陳述過程為主，不要表明我們的態度。譚市長馬上就要過來，我聽聽市政府的意見再說。”
　　要不怎麽說人家能當正局長，政治智慧是沒說的。何世傑雖然覺得祁瑞倉的態度有些幼稚可笑，但這些話也給了他壹個提醒，那就是事情還剛剛發生，各方面的態度都沒有表現出來，這個時候招商局不宜過早表態，否則就有可能被動了。他剛才急著安排人去向安相秀道歉，其實是犯了個經驗主義，這也是他在原來那個地方搞招商工作留下的習慣。
　　這壹次的沖突，與以往不同，這壹次涉及到了外商，而且是由於外商侮辱中國員工而引起的，性質其實是很惡劣的。如果媒體把這件事捅出來，再加上壹點煽情的言辭，恐怕社會輿論會壹邊倒地支持杜曉逸他們，屆時招商局就被動了。至於說媒體會不會報道，那就更不用猜了，當事人之壹就是媒體記者，媒體壹向都是幫親不幫理的，能看著不管嗎？
　　眾人紛紛起身向外走，劉暢走到祁瑞倉身邊時，擡手拍了拍祁瑞倉的肩膀，說道：“祁博士，老實話，妳的話很對，擱在我身上，也受不了韓國人這個窩囊氣。可咱們畢竟是搞招商的，唉，天生就是給人當孫子的，所以嘛……”
　　祁瑞倉也反過手拍了拍劉暢的後背，說道：“劉局，妳剛才批評得對，我的確是有些不接地氣了。等這件事結束了，我申請帶團去美國招商，我在那邊還有壹些關系，爭取拉壹些企業過來。”
　　“那可太好了。”劉暢笑道，“祁博士出馬，那自然是能馬到成功的。”
　　“托劉局的吉言。我沒什麽經驗，到時候該怎麽做，我還得向劉局請教呢。”
　　“哈哈，這可不敢當，共同切磋吧。”
　　兩個人說笑了幾句，立馬就顯出壹團和氣了，全然看不出剛才還互相嗆過。剛才的爭論，針對的都是公事，誰犯得著為了公事而傷了私人感情呢？
　　看著劉暢、史艷麗等人離開，何世傑把祁瑞倉拉到壹邊，先給他遞了支煙，祁瑞倉則趕緊掏出打火機，幫何世傑點上了煙，隨後再給自己點上煙。兩個人各自吸了兩口煙，何世傑這才說道：“老祁，這件事情我有些魯莽了，妳剛才提醒得很對。我琢磨著，這件事恐怕在榆北範圍內是捂不住了，振興工作小組那邊，肯定是要插手的，就是不知道他們站在什麽立場上。我聽說馮組長是妳的研究生同學，妳是不是可以通過同學關系，探探他的口風，也免得咱們的工作被動。”
　　祁瑞倉猶豫了壹下，說道：“這倒是沒問題，我向他打聽壹下吧。不過，何局長，我覺得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得從政治高度來處理，韓國商人侮辱中國員工，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了，壹旦傳出去，咱們絕對是扛不住的。”
　　“那依妳的看法，該如何做呢？”何世傑順水推舟，直接把問題交給了祁瑞倉。他知道祁瑞倉是從京城派下來掛職的，和不少上級領導都能夠說上話，這種事情讓他去辦是更為妥當的。
　　祁瑞倉卻沒想那麽多，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的看法是，壹切以法律為準繩。我們要馬上搜集證據，證明安相秀做出了侮辱中國工人的舉動，然後用這些證據向韓方提出交涉，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由外交部門去交涉。”
　　“妳覺得外交部門會支持我們嗎？”何世傑問道。
　　祁瑞倉道：“我覺得會的。更何況，杜曉逸是報社記者，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那個報社不可能沈默的。”
　　“唉，這就是麻煩事啊。”何世傑頭都大了幾分，依他的想法，能夠把事態控制在榆北的範圍內是最好的，大不了就是由招商局來當孫子，兩邊都進行安撫，既讓安相秀滿意，也不得罪杜曉逸，把這件事大事化小，也就罷了。可榆北振興工作小組和浦江晨報是兩個不穩定的因素，何世傑堅信這兩個單位都不會不插手，這樣壹來，他這個招商局長就捂不住了。
　　祁瑞倉道：“京城那邊的關系，我來聯絡壹下。我和小馮私交不錯，他是受中央委派來榆北的，這件事他肯定也要負壹些責任，讓他去協調外交部門的關系就好了。不過，我覺得對大韓超市的處罰壹定要到位，否則浦江晨報壹旦把事情報道出來，所有的壓力都會沖我們來的。”
　　“那就辛苦妳了。”何世傑說道。
　　祁瑞倉道：“何局長，說來慚愧，我到招商局掛職這麽久，壹直都在忙著促進本地小型企業創業的事情，沒有參加過招商引資工作。剛才劉局長的批評很對，我申請等這件事結束之後，由我帶壹個團到美國去招商，妳看如何？”
　　何世傑道：“老祁，妳也別這樣說，本地創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妳在這方面也是勞苦功高，誰也不能抹煞妳的成就。去美國招商的事情嘛……目前可能還有點困難，主要是經費上的問題。其實我們壹直都想出去搞招商，可到現在連去趟港島的經費都沒有。”
　　祁瑞倉搖搖頭，道：“何局長，經費的情況我也知道，這樣吧，到時候我自籌經費去，壹定給咱們榆北好好地引進幾家大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