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副總工的呆氣

　　“這……這……這怎麽合適，小馮，妳剛到林重，這樣做影響不太好……嗯，實在是……哎，妳幫我們這麽大的忙，讓我怎麽感謝妳才好呢！”
　　聽到馮嘯辰的安排，王偉龍壹下子就懵了。他第壹時間想到的就是拒絕，因為他知道，馮嘯辰是被人家借用過去的，而且壹去就被委以重任，這個時候更應當註意謹小慎微，避免別人說閑話。他把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轉讓給外單位的人使用，雖然並不違規，但畢竟是留下了話柄，對於他未來的發展不利。王偉龍設身處地地替馮嘯辰著想，覺得馮嘯辰這樣做非常地不妥。
　　可是，薛莉在旁邊使勁地拽了王偉龍的衣角，他扭頭看到因為此前的暈車臉色還有些蒼白的兒子，只能把拒絕的話又咽回去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現在能想的，就是該如何去還馮嘯辰這個人情。壹間房子，對於處於困境中的王偉龍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了。
　　“王哥，妳就別客氣了，都是為了孩子嘛。”馮嘯辰道，“妳們就安心住著吧，孩子生病了，經不起折騰。我過幾天要去明州出差，在采購站這邊如果有什麽事情，妳們就請邢師傅幫忙處理壹下吧，等我回來，我們再壹起謝他。”
　　“瞧妳說的，馮處長，妳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還說什麽感謝的事。”邢本才壹邊開車壹邊應道。
　　“謝謝小馮，謝謝邢師傅。”王偉龍連聲說道。他在心裏盤算好了，這壹次薛莉來京城，帶了壹些中原省的土特產過來，原本是打算送給冶金局的領導的，他準備分出兩份，分別送給采購站的站長和邢本才，這樣關系上的事情就可以擺平了。
　　單位上是很講所有權關系的，分配給馮嘯辰的房間，馮嘯辰就有絕對的支配權，可以拿給自己的朋友去用，只是有點影響不好而已。如果王偉龍懂事，能夠給大家送點禮物意思壹下，大家就不至於說三道四了。馮嘯辰這邊，才是王偉龍最需要感謝的對象，區區壹點土特產就不夠打發了，只能是等到以後再找其他的機會。
　　車到冶金局，馮嘯辰請王偉龍幫著招呼壹下邢本才，給他找個休息壹會的地方，自己則先去了羅翔飛的辦公室，向他匯報此行的情況，當面請假。
　　“這是件好事。”羅翔飛聽完馮嘯辰的報告之後，點點頭說道，“我也壹直擔心妳實踐經驗不足，以後有重要工作交給妳做的時候，妳無法勝任。孟部長能夠給妳提供壹個實踐機會，我也是非常贊成的，基層是最鍛煉人的地方。不過，我可得跟妳說好了，妳現在還是我們冶金局的人，什麽時候冶金局有事情了，妳隨時都必須回來。”
　　“那是，沒有羅局長，我還在南江搬圖紙呢，羅局長有什麽吩咐，我肯定扔下壹切就跑回來了。”馮嘯辰承諾道。
　　羅翔飛對於馮嘯辰的承諾也只能是半信半疑，但也只能寄希望於他的人品了。他換了個話題，笑著問道：“聽說，冷廠長給了妳壹個生產處副處長的任命，這可比在咱們這裏當臨時工強多了。”
　　“不過是糖衣炮彈罷了。”馮嘯辰毫無壓力地貶損了冷柄國壹句，“他想讓我去配套廠交涉配件的事情，讓我當惡人，所以就先給了我壹點甜頭。萬壹我沒把事情辦好，灰溜溜地回來了，他沒準就借這個茬把副處長又收回去了。”
　　“哈哈，冷柄國聽到妳這樣說，非得氣瘋了不可。”羅翔飛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馮嘯辰這樣說是為了寬他的心，以證明自己沒有被冷柄國收買，這些話虛虛實實，當不得真。不過，馮嘯辰能夠這樣說，也已經很不易了，壹個小年輕，突然壹步登天卻沒有忘乎所以，僅憑這點定力，當個副處長還真不算高就。
　　“冷廠長這樣任命，壹方面是欣賞妳的才華，另壹方面也是因為有孟部長的舉薦，這壹點妳要清楚。到目前為止，妳還只是因為妳的學識而打動了孟部長和冷廠長，具體的工作能力如何，還需要在實踐中檢驗，切記要戒驕戒躁。到明州之後，妳要少說多聽，多了解基層的情況，不要覺得自己是欽差大臣，可以下車伊始就哇啦哇啦地放炮……”
　　羅翔飛耐心地向馮嘯辰交代著註意事項，像是壹個老師壹樣。馮嘯辰知道羅翔飛是真心地希望他成長，對於羅翔飛這些教誨，自然是虛心接受，並表示會隨時向羅翔飛匯報動態。
　　聽說馮嘯辰憑空撈到壹個副處長，田文健心裏又失落了壹番。不過，他很快就把心態調整過來了，認為這其實是壹件好事，因為馮嘯辰被別人撬走了，不會再在羅翔飛面前與他爭寵了。
　　他替羅翔飛把馮嘯辰壹直送出辦公樓的大門，再三叮囑他不要掛記這邊的工作，要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新的崗位上去。他還有壹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去了就別再回來了，這邊又沒啥好的。他還很想送孟部長壹本三國演義，讓孟部長學學啥叫劉備借荊州，借了就不要還嘛，客氣個啥呢……
　　回程的時候，吉普車又帶上了薛莉和王文軍。王偉龍還要上班，不可能天天守著孩子，帶孩子看病的事情，就只能由薛莉負責了。看到馮嘯辰帶了壹個女人和壹個孩子回采購站，說是要在分配給他的房間裏暫住壹段時間，吳錫民嘴裏說著“沒事沒事”，臉上還是掛上了些顏色。不過，薛莉迅速地送了壹條中原省特產的封扁魚和壹包質地不錯的幹蘑菇給吳錫民，吳錫民臉上的溫度就以可見的速度回升了，當即表示薛莉和孩子可以在采購站搭夥吃飯，至於夥食費嘛，想給就給，不想給也無所謂，這麽壹個大廠，還缺幾毛錢飯錢？
　　冷柄國在與馮嘯辰談完話之後，就隨孟凡澤他們壹起走了。他是壹個堂堂的大廠長，當然不可能呆在采購站裏閑著。他要到部裏去拜見壹下領導和各相關司局的負責人，還要去有協作關系的部委、研究所等地方聯絡感情。這些事原本不是冷柄國這樣壹個業務幹部所擅長的，但這些年趕鴨子上架地幹了壹陣子，他也就適應了，知道“跑部才能錢進”的道理。
　　馮嘯辰把房間讓給薛莉，自己擠在邢本才的房間裏住了幾天。吳錫民倒是提出過再給他另開壹個房間，他以自己馬上要去明州的理由婉拒了。他知道自己讓出房間無所謂，如果另開房間，就屬於占公家便宜了。他在林北重機的根基還淺得很，這樣做無異於自掘墳墓。
　　在幾天時間裏，馮嘯辰把采購站裏自己權限之內能看的資料都看了壹遍，了解了壹些有關的采購情況。他在與吳錫民、邢本才以及采購站其他工作人員日常的聊天中，也了解到了壹些林重的八卦，對於廠子裏的人情世故不算是壹無所知了。此外，他還抽時間去煤炭研究所的資料室裏又查了壹些資料，主要都是關於液壓件方面的，以備不時之需。
　　等了幾天之後，技術處副處長、副總工程師彭海洋風塵仆仆地從林北市趕過來了。這是壹位50年代的大學生，今年剛滿40歲，中等身材，架著壹副近視眼鏡。也許是因為在企業裏呆久了，他身上看不到太多文氣，倒像是個熟練技工的樣子。不過，馮嘯辰此前就已經聽吳錫民他們說起過，彭海洋在技術上是有幾把刷子的，而且做事非常嚴謹，在他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獨技術方面的事情，那是沒有商量余地的。
　　“妳就是馮嘯辰？”彭海洋第壹眼看到馮嘯辰的時候，就帶著幾分懷疑。因為過於年輕的緣故，馮嘯辰已經讓太多的人產生這種懷疑的感覺了，沒辦法，這就是穿越者的苦惱。
　　“我是馮嘯辰，彭處長，妳好。”馮嘯辰大大方方地向彭海洋伸出手去。
　　彭海洋有些意外，似乎是沒想到這樣壹個小年輕會與自己握手。他慌亂地伸手和馮嘯辰握了壹下，被歲月遮掩起來的那股知識分子的呆氣就顯示出來了。
　　“聽說妳壹下子就看出液壓閥的問題是因為閥孔壓砂，妳原來就搞過液壓件嗎？”彭海洋楞頭楞腦地問道。
　　“我也是受了常總工的啟發，才這樣瞎猜的，沒想到還摸著點邊。”馮嘯辰道。
　　“哦。”彭海洋釋然了。
　　我說嘛，我們技術處好幾個總工壹級的技術人員都沒有想到這壹點，這麽壹個小年輕怎麽會想得到？原來是常根林給了他啟發。說是啟發，其實沒準就是直接說出了幾個選項，讓這小年輕去選壹個而已。這年頭，以訛傳訛的事情太多了，凡事還是要眼見為實啊。
　　“小馮，我們這次去新民廠，是要和他們商討壹下提高液壓件質量的問題，無論如何得讓他們生產幾個過得硬的產品出來。咱們得打持久戰，就住在他們廠子裏，守著他們把液壓件生產出來，這壹點妳要有心理準備。”彭海洋交代道。他可沒把馮嘯辰當成與自己平級的副處級中層幹部，在他看來，這個所謂副處長就是為了做給新民廠那邊看的，其實，不就是壹個給自己拎包的隨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