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得來全不費工夫

　　“為什麽！”馮華的眼睛立起來了，“我跟妳奶奶商量過了，如果跟妳們聯系上，我就想辦法給妳們辦移民。妳們年輕壹輩，先到德國來留學，然後留在德國工作。妳父母和妳二叔二嬸他們不可能走留學的路子，我可以想其他辦法。這樣咱們壹家人又能夠團圓了。妳爺爺沒等到這個時候，難道妳還想讓咱們家再分開嗎？”
　　馮嘯辰搖搖頭道：“其他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不過，我沒想過移民到德國來，我還是想留在中國的。”
　　馮華道：“妳傻呀，德國是什麽生活條件，中國是什麽生活條件，妳還沒有體會嗎？我雖然沒回過中國，可是我也聽人說過，妳們家裏連衛生間都沒有，這樣的生活是人過的嗎？”
　　“華兒，不能亂說！”晏樂琴趕緊斥責道，馮華說的，算是話糙理不糙，但當著國內來的侄子，說國內的生活不是人過的，也未免太傷人的自尊了。
　　馮嘯辰呵呵壹笑，道：“奶奶，沒事，三叔說得對，國內的生活條件，的確不是人過的。”
　　“那妳還猶豫什麽？”馮華問道。
　　馮嘯辰道：“其實道理很簡單的，那就是，爺爺沒做成的事情，我們這些孫輩，總得替他做成吧？”
　　“爺爺……”馮華壹下子有些懵了，自己的老爹想做什麽事情？為什麽要這些侄子輩去替他做成？
　　晏樂琴倒是壹下子就聽明白了，她怔怔地盯著馮嘯辰，問道：“嘯辰，妳這個想法是真心的？”
　　馮維仁想做什麽，還有人比晏樂琴更明白嗎？當初，馮維仁與她商量回國去的時候，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那個年代，德國的生活條件也是比中國要強出百倍的，但他們倆商量回國的時候，絲毫沒有顧及這些。馮維仁的想法非常明白，那就是他鄉雖好，畢竟不是自己的祖國。抗戰結束了，他要回去建設自己的祖國，讓積貧積弱的祖國有朝壹日能夠與列強齊肩。
　　這不僅僅是馮維仁的想法，也是晏樂琴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為東西方的鐵幕阻隔了她的腳步，她後來也會毅然返回中國去的。
　　幾十年過去了，歲月磨平了許多激情。到了晏樂琴這個年紀，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能夠闔家團圓，能夠讓在中國的孩子們也過上像在德國壹樣的富足生活。在她的潛意識中，認為自己這壹代人有報國理想是理所當然的，而到了馮嘯辰這壹代，享受生活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馮嘯辰簡簡單單的壹句話，卻讓晏樂琴動容了。
　　馮維仁帶著強國夢想回去了，他的夢想只實現了壹半。中國有了初步的工業化基礎，但中國還遠遠不是壹個工業強國。馮維仁已經故去，他的強國夢想需要有人去繼承。聽到馮嘯辰表示自己願意去做爺爺沒有做完的事，晏樂琴百感交集，壹時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嘯辰，妳說的是真心話？”馮華從母親的神色中悟出了馮嘯辰此話的含義，他盯著馮嘯辰的眼睛，鄭重地問道。
　　馮嘯辰笑了笑，說道：“三叔，妳或許覺得我這話是唱高調吧？其實在自己親人面前，我完全沒必要說什麽假話。我剛才說的，就是壹句真心話，不管德國有多發達，它畢竟不是我的祖國。當年爺爺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而回去的，建國之初，有很多海外的科學家也是帶著這樣的想法回去的。我雖然是晚輩，沒趕上那個年代，但我身上流的畢竟是爺爺的血，這血……還是熱的。”
　　“舒怡，妳對這事怎麽看？”馮華對自己的妻子馮舒怡問道。
　　金發碧眼、風韻四射的馮舒怡燦然壹笑，用德語說道：“我相信嘯辰說的話。我雖然沒有見過父親，但從母親身上，我能夠想象得出，妳們家裏的人都會是狂熱的愛國者。華，妳不也是壹個愛國者嗎？”
　　馮華哈哈笑了起來，他說道：“我的確是壹個愛國者，但絕對不是什麽狂熱的愛國者。嘯辰，妳有這個想法，很好，叔叔支持妳，奶奶也會支持妳。這樣吧，留學的事情，我們就先擱置在這裏，妳什麽時候想要留學了，隨時可以提出來，我壹定會給妳辦到。至於妳想留在國內，報效國家，這是好事，我想爺爺如果在世，他也會很高興的。”
　　馮舒怡撲哧壹笑，轉頭對馮嘯辰說道：“嘯辰，妳可不知道，妳叔叔雖然從來沒有回過中國，卻是壹個非常純粹的愛國者。他平時特別關註中國的事情，經常跟我說中國有什麽什麽樣的成就。他還積極推薦德國企業到中國去投資，並且說以後他也打算親自去中國投資。我想，剛才他問妳的那些話，只是為了考驗妳。如果妳真的答應移民到德國來，他會非常失望的。”
　　“完全沒有！”馮華窘了，他連忙否認道：“嘯辰，妳別聽妳嬸子瞎說，我是真心希望妳們都到德國來生活的。不過，妳說妳願意留在中國工作，的確讓我覺得很意外，也很欣慰。妳放心吧，我們在外面的人會全力支持妳的。”
　　“嘯辰，妳拒絕到德國來留學和工作，但是，我們給妳以及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哥、大嫂壹些經濟上的資助，妳應當不會拒絕吧？放心吧，這只是我們作為弟弟和弟媳的壹點心意而已，不會涉及到國家差別的。”馮舒怡說道。這種話，由她這個家庭主婦說出來，顯然是更合適的。
　　晏樂琴也說道：“還有，妳這段時間在德國，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做的，也可以盡管說出來。我在各行各業都有不少學生，妳叔叔和嬸子也都有壹些社會關系，可以給妳提供幫助。”
　　“謝謝奶奶，謝謝叔叔、嬸子。”馮嘯辰向眾人依次點頭道謝，然後說道：“叔叔和嬸子如果有什麽禮物要帶給我父母以及二叔他們家，我非常樂意代勞，同時也替他們謝謝三叔、三嬸。不過，資助這方面，我家裏就暫時不用了……”
　　“這不能算是資助。”馮華說道，“其實也就是我這壹家給兩個哥哥的壹些孝敬罷了，妳是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馮嘯辰笑道：“三叔，妳沒理解我的意思。這樣吧，我先說我自己的事情，我的確有兩件事，想請奶奶和叔叔、嬸子幫忙，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瞧這孩子說的，都是壹家人，有什麽不合適的？”晏樂琴嗔怪地說道。
　　馮華倒沒那麽隨便，他知道馮嘯辰既然說得這麽嚴肅，想必不是太簡單的事情。他點點頭道：“嘯辰，妳先說說看吧，如果是我們能夠做到的事情，自然不會推辭。”
　　“那好，請大家稍等片刻。”
　　馮嘯辰說著，拉開會談室的門，走了出去。他坐電梯上了樓，直奔自己的房間。與他同房間的冀明此時還在郝亞威房間裏聊有關馮嘯辰的八卦，所以馮嘯辰也省了壹番解釋的口舌。他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取出幾張圖紙，然後重新下樓，回到了會談室。
　　“我想請奶奶和叔叔、嬸子幫我的第壹件事，是壹件私事。妳們來看……”
　　馮嘯辰說著，把手裏的圖紙在桌上攤開，指給眾人看。
　　“這是……”
　　馮華有些傻眼了，他是搞金融的，對技術壹竅不通，也不知道侄子突然弄壹張機械圖紙來是想說明什麽。
　　馮舒怡倒是懂壹點這方面的事情，她看看圖紙，然後擡頭向晏樂琴說道：“媽媽，我覺得這是壹種機械，不過，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晏樂琴是唯壹的技術專家，她掏出老花鏡，對著圖紙看了壹會，對馮嘯辰道：“嘯辰，這是什麽地方用的，妳能解釋壹下嗎？”
　　“這是壹套板帶軋機彎輥串聯裝置。”馮嘯辰答道。
　　“原來如此。”晏樂琴壹聽就明白了，她畢竟是幹這行的人。她把圖紙又看了壹遍，然後說道：“這種設計，倒是別出心裁，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嘯辰，妳拿這張圖給我們看，是什麽用意？”
　　馮嘯辰道：“這是我和我的壹位同事設計的。奶奶，妳估計壹下，這個設計能值多少錢？”
　　“妳是說，妳有這套裝置的知識產權？”馮舒怡失聲喊了出來。
　　“正是如此。”馮嘯辰道。
　　“妳是打算申請專利嗎？”馮舒怡問道。
　　馮嘯辰看了看晏樂琴，道：“我不太了解德國這邊的技術狀況，我想請奶奶幫我評估壹下，如果我把這項技術拿來申請專利，壹是能不能通過申請，二是它能夠值多少錢。”
　　晏樂琴道：“我也有好幾年沒有關註過技術的動態了，不過，據我估計，這樣壹套串輥裝置技術，如果能夠申請到專利，它的價值應當在50萬到100萬馬克左右。至於說申請專利的事情嘛……”
　　說到這裏，她笑著轉頭看了看馮舒怡，馮舒怡向馮嘯辰微微壹欠身，說道：
　　“尊敬的馮先生，波恩魯滕伯格專利律師事務所合夥人馮舒怡律師願意竭誠為您效勞。”
　　上帝，老天爺，元始天尊，自己這個美貌嬸子居然就是專利律師，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馮嘯辰在心裏由衷地贊美著古今中外的所有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