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重工

齊橙

都市生活

1980年初秋,南江省冶金廳。
寬大的會議室裏,四臺落地式電風扇開足馬力地送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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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四十二章 臨時停車

大國重工 by 齊橙

2019-3-28 19:37

  關於輪邊減速器維修的方案很快確定下來了,先用備用的齒輪替換掉損壞的齒輪,繼續進行工業試驗。陳邦鵬則連夜坐火車返回羅冶,準備按馮嘯辰介紹的方法,構造壹個有限元分析模型,在此基礎上重新設計壹套減速器,再帶回來更換。後面這些工作,陳邦鵬已經不需要馮嘯辰再指點什麽了,以他的學識和經驗完全能夠辦到。
  馮嘯辰在冷水礦又呆了幾天,陪著羅冶的團隊壹起做自卸車工業試驗,有時也到石材廠去轉轉,看看生產情況。石材廠的生產已經全面恢復,按照與供電所達成的協議,石材廠盡量將耗電較多的生產活動安排在後半夜。對此,待業青年們也沒什麽怨言。大家自從拿到第壹個月的工資之後,就揚眉吐氣了,馮嘯辰更是成了眾人心目中的偶像。
  帶著冷水礦送的好煙好酒等禮物,馮嘯辰登上了返程的火車。以他的級別是沒有資格報銷臥鋪票的,但冷水礦哪會再讓他坐硬座回京,潘才山大手壹揮,廠部辦公室便把臥鋪票給馮嘯辰買來了。
  部委裏的官員都樂意與下屬企業搞好關系,其實也是這個緣故。在部委裏按規定不能享受的待遇,到了下面的企業,人家就會給妳安排得好好的。這是慣例,同時也是小節問題,馮嘯辰也沒興趣去堅持啥原則之類的。
  馮嘯辰的鋪位是在中鋪。他的下鋪是壹位中年婦女,正盤腿坐在鋪位上打著毛衣,與對面的另外壹位婦女聊著家常。馮嘯辰不便坐到她們的鋪位上,放好行李之後,便爬到自己鋪上去了。中鋪的位子不算很高,壹個成年人盤腿坐著得稍稍蜷著點身子。馮嘯辰坐下來,拿出壹個硬皮筆記本,開始寫自己的壹些心得,準備回去之後和羅翔飛、孟凡澤等人談壹談裝備研制協調的事情。
  “小兄弟,剛上車的?來壹根吧?”
  對面鋪位傳來壹個聲音。馮嘯辰擡頭壹看,只見剛才還在蒙頭睡覺的壹個壯年漢子已經坐了起來,像他壹樣盤著腿,手裏拿著壹盒香煙,向他做出壹個讓煙的手勢。
  “不抽了,謝謝老哥。”馮嘯辰笑著擺了擺手。他現在習慣於少抽煙,尤其是在火車車廂裏,下鋪還有兩位女士,抽煙似乎是不太禮貌的事情。
  壯年漢子卻沒這樣的覺悟,他見馮嘯辰拒絕,也不強求,自顧自地掏出壹支煙點上,美美地抽了壹口,然後肆無忌憚地把壹股煙霧噴在空中。事實上,當年也沒有二手煙汙染這樣的說法。女性都習慣了周圍的男士們吞雲吐霧,實在忍不住了抗議壹聲,那也得是關系比較密切的情況,否則別人根本就不會理會。
  “出差呢?”壯漢問道。
  “嗯,出差。”馮嘯辰答道。
  “剛才這站是依川吧?怎麽,妳是冷水礦的?”壯漢似乎對於地理頗為熟悉,鐵路沿線這些大單位居然都能說得出來。
  馮嘯辰見對方壹副努力要搭訕的樣子,只得把本子收起來,然後笑著應道:“我是到冷水礦來辦事的,現在回京城去。”
  “哦,妳是在京城工作的,哪個單位的?”壯漢又問道。
  “我是林北重機駐京采購站的。”馮嘯辰說了個半真半假的身份,經委這個身份有些敏感,他不便隨時掛在嘴上。說完自己的身份,他又反問道:“老哥,妳呢,也是出差嗎?”
  “是啊,出差。”壯漢說道,“和老弟妳壹樣,也是幹采購的,苦差事。”
  在大家手裏都沒有智能手機可供娛樂的年代裏,坐火車唯壹的消遣就是和鄰座聊天打牌。常年出差的人,都練成了壹張鐵嘴,與後世的出租車司機差不多少。
  那年代騙子還不多,大家對於自己的姓名、年齡、單位等身份信息都不避諱。馮嘯辰與那壯漢聊了壹會,就把壯漢的身份打聽清楚了。此人名叫張和平,是建國那年出生的,父母期待天下太平,於是給他起名叫和平。他現在是京城壹家物資貿易公司的采購員,成天天南地北地跑,自稱壹年起碼有180天是在火車上過夜的。
  “張哥的公司是做什麽業務的,和我們的業務有交叉嗎?”馮嘯辰問道。
  “什麽都做。”張和平道,“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我們都做。”
  “我明白了。”馮嘯辰裝出壹副恍然的樣子。
  “妳明白了?”張和平詫異道,“妳明白什麽了?”
  馮嘯辰笑道:“張哥肯定是京城動物園的吧?除了動物園,我想不出哪個部門會涉獵這麽廣了。”
  “動物園?哈哈哈哈,老弟,妳真是太幽默了!”張和平楞了壹下便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知道他的笑點為什麽會這麽低。其實,他自己說的那話本身就有些問題,明顯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工作性質。馮嘯辰不過是順著他的話胡扯壹句,想著對方既然不肯說,他也沒必要去追問了。
  張和平笑完,解釋道:“老弟,我剛才是開玩笑了。其實我們單位就是給別人打打雜的。比如說民航飛機上用的毛毯缺貨了,我們就去幫他們采購壹批,這不就是天上飛的嗎?還有遠洋貨輪上少個救生圈,也來找我們,這不就是水裏遊的嗎?說穿了,我們就是壹個物資供應站,像馬三立相聲裏說的那種千貨公司的性質。”
  “知道知道,就是那個‘今派妳,到東北,火速買猴50個’,老哥就是那個買猴的。”馮嘯辰笑著打趣道。
  “沒錯沒錯,不瞞老弟說,我還真買過猴。”張和平道。
  “這不還是動物園嗎?”馮嘯辰笑道。
  正聊著,只聽得“吱”地壹聲,火車突然減速了,隨即便緩緩地停了下來。廣播裏傳來了壹個聲音:“旅客同誌們,現在是臨時停車,請您耐心等候。”
  張和平趴在窗口向外看了看,沒看出什麽跡象,便嘟囔道:“娘的,又臨時停車了!這鬼天氣,壹停車還不得熱死!”
  “是怎麽回事?”馮嘯辰隨口問道。
  張和平搖頭道:“誰知道,可能是前面的車誤點了,車站沒騰出來。也可能是老鄉的牛過鐵道,把路堵了。妳不經常坐火車不知道,像我這種成天以火車為家的人,見多了。沒事,沒準停個幾分鐘又開了呢。”
  張和平的預言這壹回卻是失敗了,火車停了足有快壹個小時,依然沒有要動彈的意思。此時正是六月天,太陽曬得車箱如蒸籠壹般,頭頂上的電風扇轉得飛快,吹出來的風卻也是熱的。馮嘯辰隔著窗戶往外看去,發現前面硬座車廂已經有人耐不住高溫,從車窗跳下車,跑到路邊的樹蔭下站著去了,看這陣勢,火車是打算在這裏呆上壹陣子了。
  張和平從中鋪下來,站在走廊上,把身子探出了車窗,向前面看去。看了壹會,他轉回頭來,對馮嘯辰說道:“不對勁,看起來好像是出啥事了。”
  “出啥事了?”馮嘯辰也下來了,學著張和平的樣子把頭探出車窗,果然見到前方遠處的路邊有人在來回跑去,好像是在處理什麽棘手的事情。
  “我去看看。”張和平說道。
  “下車去看?”馮嘯辰奇怪地問道。
  “是啊,看看熱鬧去。”張和平道,看馮嘯辰壹副不理解的樣子,他又笑道:“在這呆著也是呆著,不如去看看熱鬧。我們這種常年在外面跑的,就得學會給自己找樂子,要不出差可太煩人了。”
  馮嘯辰不放心地問道:“妳下車去,火車開走了怎麽辦?”
  張和平滿不在乎地說道:“放心吧,前面堵著呢,火車怎麽開走?再說了,下面這麽多人,如果火車要開走,列車員還能不招呼大家上車?到時候再跑回來就是了。”
  “是這樣啊?那我也去看看。”馮嘯辰說道。
  他也是少年心性,加上車裏也實在熱得難受,還不如跟張和平下車去看看熱鬧。他從鋪位上把自己的小挎包拿上,裏面有錢和工作證之類的東西,是不能弄丟的,隨後便跟著張和平壹道,順著窗口跳下了火車。
  到了車下,馮嘯辰才發現,非但有不少乘客已經下了車,連車頭的火車司機都已經下來了,正站在路邊的蔭涼處抽煙閑聊。他與張和平向前走去,走到火車司機身邊時,張和平扔了幾支煙過去,然後自來熟地問道:“幾位師傅,前面怎麽啦?”
  “出事故了。”司機接過張和平給的煙,隨手夾在耳朵上,說道:“壹趟拉大件的專列出事故了,把壹條道堵了,聽說壹時半會通不了車。估計鐵路局得調運行圖了,咱們得返回前面那站,再走邊上這條線過去。好家夥,這壹趟起碼得誤點10個小時。”
  “這麽嚴重?我們過去看看沒事吧?”張和平又問道。
  司機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去吧去吧,別呆太久就行。我們這邊正在等調度的命令呢,如果要走,我們會拉汽笛,妳們趕緊跑回來就成了。”
  “走,過去看看。”張和平向馮嘯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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