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重工

齊橙

都市生活

1980年初秋,南江省冶金廳。
寬大的會議室裏,四臺落地式電風扇開足馬力地送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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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跪求

大國重工 by 齊橙

2019-3-28 19:37

  “什麽,借工人?開什麽玩笑!”
  “妳們是怎麽知道我們劉師傅的?他是我們廠的寶貝,怎麽可能借給妳們用?”
  “去去去,再不走我給派出所打電話了!”
  “滾……”
  在隨後的壹星期時間裏,阮福根帶著壹個名叫梁辰的小跟班,馬不停蹄地拜訪省裏的各家重點企業,拿著董巖給他寫的名單,上門央求別人借給他壹個高級焊工。他深知自己無權無勢,唯壹能夠拿得出手的,只有錢了,於是做好了賠本雇人的心理準備,打算不管別人開出什麽樣的價錢,他都絕不還價,只要人家願意把焊工借給他,幫他完成重裝辦的任務。
  可讓他絕望的是,幾乎所有的廠子聽到他的要求之後,都毫不猶豫地給予了拒絕。態度好點的,會跟他講講國家政策之類的問題。態度差的,那就是直接轟人了。鄉鎮企業在國企面前毫無地位可言,能夠擁有高級焊工的企業,都是有壹定級別的,在這些企業的領導人眼裏,鄉鎮企業不過就是壹群農民在瞎起哄,而阮福根這樣的鄉鎮企業廠長,就是靠坑蒙拐騙起家的暴發戶,十個有八個都是人品不佳的,誰願意聽他們聒噪。
  更有聽說過阮福根承接重裝辦大化肥分包任務壹事的國企領導,心裏早就對阮福根存著壹絲惱火了,現在聽說阮福根承接的任務出了麻煩,陷入困境,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伸出援手呢?同壹個省內部的大型企業相互之間都是有些往來的,大家與馬偉祥的關系遠比與阮福根的關系要近得多,該幫誰,該踩誰,他們還需要思考嗎?
  阮福根也不是沒想過私底下找找那些焊工,讓他們利用業余時間去幫忙。但壹來有董巖的事情在先,阮福根在私下請人的時候多少有些忐忑,生怕壹不留神又連累了別人。二來這些大廠子多半都在建陸,還有壹些是在其他地區,師傅們如果要用業余時間去幫忙,就只能選擇周末,其他時間肯定是來不及的。壹個周末,工人坐車到會安,幹完活再坐車回建陸,壹來壹去就得占用半天的時間,實際能夠用於工作的時間也就剩下了半天,實在幹不了多少事。
  阮福根需要的,是對方能夠有壹段較長的時間,能夠在會安踏踏實實地幹幾天活,而要做到這壹點,就離不開對方單位的首肯。
  “阮廠長,要不,咱們還是去京城找壹下馮處長吧,讓他說句話,這些廠子就都肯幫忙了。”
  在把全省能夠聯系的企業都聯系過壹圈之後,小跟班梁辰壹邊捶著酸疼的腰,壹邊向阮福根建議道。有關馮嘯辰出馬救董巖的事情,梁辰是知道的,在他心目中,馮處長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萬金油,只要馮處長動動嘴,他們也就能免去跑斷腿的辛苦了。
  “不行!”阮福根斷然地拒絕了梁辰的建議。
  “為什麽?這也是他們重裝辦的事情,他們給我們幫忙,理所應當啊。”梁辰說道。
  阮福根搖搖頭道:“分包任務是我主動接的,人家沒強迫我接。為了董巖的事情,我已經麻煩過他們壹次了,他們也夠仗義,還派了壹個副司長過來幫忙說情,救了董巖。現在碰上這樁事,我如果再去求他們,別說他們會不會煩我,我自己也沒面子。我接這樁活,就是為了證明我們鄉鎮企業不比國營企業差,如果碰上點雞毛蒜皮的事都要讓人幫忙,我又怎麽證明我們有能力呢?”
  “這壹回可不是小事,畢師傅摔傷了,咱們找不到好焊工,所有的活都窩在焊接這壹個地方了。省裏這些廠子又不肯幫忙,咱們不找馮處長,還能找誰呢?”梁辰愁眉莫展地問道。
  “只能是接著找了,我就不相信,中國這麽大,我們就請不到壹個過硬的焊工!”阮福根咬著牙說道。
  “董處長寫的名單,咱們都已經找過壹遍了,沒壹家廠子肯幫忙。下壹步咱們上哪找去?”梁辰問道。
  “去浦江!”阮福根道,“浦江的廠子多,我過去跑業務的時候,去過壹些廠子。那些廠子和馬偉祥沒什麽關系,我去好好地求求他們,說不定會有壹家廠子願意幫忙的。”
  “如果浦江的廠子也不行呢?”梁辰擡杠道,他是個小年輕,沒受過什麽挫折,也不像阮福根那樣能吃苦。在省裏跑了幾天,他就已經累得不成樣子了,聽說又要去浦江,他先打起了退堂鼓。
  阮福根道:“如果浦江的廠子也不肯幫忙,咱們就去京城,或者去東北,總之,不找到合格的焊工,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好吧,妳是老板,妳說了算……”梁辰唉聲嘆氣地應道。
  帶著這樣壹股狠勁,阮福根與梁辰二人來到了浦江,繼續照著此前的套路到各家企業去聯系。仗著過去在浦江跑業務的時候所積累的地理知識,阮福根帶著梁辰壹家企業壹家企業地跑,光是攢下的公交車票根就存了半個手提袋,但找到合格焊工的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
  “阮廠長,妳們的情況,我真的很同情。可是這件事,的確不太好辦。妳想想看,我們是國營大廠,妳們是鄉鎮企業。我們把工人借給妳們用,這算是什麽名目呢?萬壹上級領導追究下來,我也不好交代的。”
  在浦江鍋爐廠,廠長孫國華語氣誠懇地向阮福根解釋道。這是這麽多天以來,阮福根和梁辰遇上過的最和藹的廠長,至少人家認真地聽完了阮福根的敘述,而且還表示了理解和同情。但這些並沒有什麽作用,孫國華給出的答復,依然是不行。
  “孫廠長,我們也是在給國家做事情啊。我們造的設備,是國家重裝辦分包的任務,到現在為止,我們做這個任務已經是不賺什麽錢了,我們完全就是想為國家做點事情而已。看在同是為國家做事的份上,妳們就伸出手幫我們壹把吧。我們的要求其實也不多,就是請妳們派壹位老師傅到我們那裏去,最多有壹個星期的時間,就能夠完成我們目前的工作。這樣我們就可以按時向重裝辦交貨了。至於我們的下壹批任務,焊接工作還要再拖兩個月,那時候我們那位受傷的焊工就基本上恢復了,不需要再麻煩妳們。”阮福根低三下四地說道。
  孫國華道:“阮廠長,妳說的這個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妳們是在完成國家重裝辦的任務,這壹點也不假。可是,妳們的任務應當由妳們自己完成,我們沒有義務配合妳們呀。妳希望我們借壹個高級焊工給妳們,也是可以的,但妳們需要讓重裝辦給我們發壹個通知,這樣我們就名正言順了。”
  “我們有和重裝辦的合同,也不能算數嗎?”阮福根問道,他是下了決心不想再去求重裝辦了,這涉及到他的榮譽問題。
  “這個恐怕不行,畢竟這個合同不是專門針對我們的,我們要派人去兄弟企業協助,總得有個說法,要不工業局那邊就該查我是不是收了妳們的賄賂了。”孫國華道。
  “賄賂?”阮福根壹聽此言,頓時眼睛壹亮,他左顧右盼了壹番,見辦公室裏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並無外人,而辦公室的門也是關著的,便立馬站起身來,走到孫國華的辦公桌前,遞上了壹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同時陪著笑臉說道:“孫廠長,妳看,我們來得匆忙,也沒給妳帶點煙酒,這點小意思……”
  “阮廠長,妳這是什麽意思!”孫國華的臉剎時就變黑了,他瞪著阮福根,喝道:“我跟妳說的話,妳沒聽明白嗎?我是同情妳們鄉鎮企業,才跟妳好言好語,妳居然對我來這壹套。我告訴妳,我孫國華不是妳想象的那種人,妳馬上把東西給我收回去,滾出我的辦公室!”
  “這……”阮福根壹下子懵了,他沒弄明白,孫國華這話到底是真心地生氣了,還是在故作姿態。
  孫國華看出阮福根的想法,他抓過阮福根遞上來的信封,狠狠地扔了出去,然後用手指著門,說道:“帶上妳們的東西,現在就給我走,要不我就打電話叫保衛處來,到時候別怪我不給妳們留情面!”
  說到這個程度,阮福根也看出來了,孫國華的確是沒有向他們索賄的意思,而且還是壹個頗為清廉的廠長,他自以為是,反而把孫國華給得罪了。他連忙吩咐梁辰把地上的信封揀起來收好,自己則帶著滿臉歉意的笑容說道:“孫廠長,我錯了,妳就原諒我這壹回吧。我實在是小人之心……”
  “妳不用再說這些。我的態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行就是不行,妳們現在可以走了。”孫國華冷著臉說道。
  “孫廠長,妳就給我們壹個機會吧……”阮福根堅持道。
  “這是不可能的,妳們走吧!”孫國華堅決地說道。
  “那……”阮福根回頭看了看梁辰,見對方的眼裏也流露出壹股失望至極的神色,不禁悲從心來。他轉回身對著孫國華,突然雙膝壹軟,撲通壹聲就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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