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這麽壹個二楞子

　　正如徐振波想的那樣，外貿部安排的翻譯沒有照著馮嘯辰的原話進行翻譯，而是換了壹種更為委婉的說法。沒等徐振波壹顆心放下去，只見馮嘯辰搖了搖頭，對那翻譯說道：“不對，妳譯得不對，我的原話不是這樣說的。”
　　“馮處長，這……”那翻譯向馮嘯辰遞過去壹個無奈的眼神。他當然知道自己譯得不對，可馮嘯辰那些話，怎麽能直接譯過去呢？他們這些當翻譯的，平時也接受過外事紀律教育的，知道哪些話可以譯，哪些話不宜直譯，馮嘯辰這個要求，是想讓他犯錯誤嗎？
　　“行，妳也不必為難了。”馮嘯辰看出了翻譯的意思，他向翻譯做了個手勢，然後轉過頭，對著長谷佑都嘰裏呱啦地便飈出了壹串日語，說的正是剛才那番話，連什麽“驢踢了”這樣的罵人話都壹字未改。
　　其實，長谷佑都那邊也是帶著自己的翻譯的，只是那翻譯並不負責翻譯中方的發言。馮嘯辰剛才那番罵人話，日方的翻譯都聽在耳朵裏，只是沒有譯給長谷佑都聽而已。談判桌上的規矩，只要對方的翻譯沒把這些話譯過來，自己這方就可以假裝沒有聽到。他萬萬沒有想到，馮嘯辰居然會說日語，而且說得如此流利。
　　徐振波聽到馮嘯辰說日語，也是楞了壹下，旋即便在心中暗暗叫苦。他向自己這方的翻譯遞過去壹個眼神，詢問馮嘯辰說話的內容。翻譯沒有說話，只是向徐振波露出壹個苦笑，徐振波便明白了，這個馮嘯辰是壹點虧也不肯吃，翻譯不幫他譯，他就自己赤膊上陣了。也不知道長谷佑都聽到這番話，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長谷佑都壹開始還明白是怎麽回事，前面中方翻譯譯過來的話，雖然態度很強硬，但用詞至少是比較客氣的。輪到馮嘯辰自己用日語說的時候，語氣就完全不同了。聽馮嘯辰直接就把小林道彥給罵了，長谷佑都的臉騰地壹下就變成了綠色，壹句“巴嘎”湧到嘴邊，好不容易才又咽了回去。
　　“馮先生，我對妳的挑釁提出強烈的抗議，如果妳不收回對我們董事長的不敬之詞，我們將立即結束這次談判，並且不會再主動恢復談判！”長谷佑都怒氣沖沖地說道。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馮嘯辰冷冷地說道，“既然是妳們主動退出談判，那麽我們就不存在拒絕技術轉讓的問題了。”
　　他這段話，也是直接用日語說的。中方的翻譯迅速轉換了角色，開始把馮嘯辰的話譯成中文，說給徐振波等人聽。徐振波心裏又是壹凜，有心站出來打個圓場，卻又不知道馮嘯辰的用意，不便插話。涉及到熱軋機技術引進的事情，重裝辦才是正主，外貿部只是幫著跑腿打雜的。馮嘯辰想砸鍋，徐振波還真不好說啥。
　　馮嘯辰這句話，正擊中了長谷佑都的軟肋，讓他壹時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了。馮嘯辰前面罵了小林道彥，長谷佑都是真的憤怒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發出了要退出談判的威脅。可聽到馮嘯辰的話，他壹下子有些懵了，不知道馮嘯辰這話是真心話，還是在虛張聲勢。
　　這場談判，對於三立制鋼所方面來說，壓力更大壹些。中方擁有的這些專利，代表著未來幾年內軋機設計的方向，三立制鋼所必須得到這些專利授權，否則就會失去既有的市場。
　　從中方來說，向三立制鋼所提供專利授權是壹項國際義務，不能隨意地拒絕。有些人認為，壹個國家擁有某項獨有技術，就可以憑借這種技術向別人任意開價，其實是不對的。國際上有壹整套促進國際技術交流與合作的行為規則，除非妳不打算參與國際合作，否則就得按照這套規則行事。
　　中方沒有權力拒絕與三立制鋼所談判，但如果是三立制鋼所自己退出談判，中方就沒有什麽責任了。長谷佑都吃不準的地方，就是中方到底想不想達成這筆交易，他甚至有點懷疑，馮嘯辰如此肆意挑釁，沒準就是不想和日方做交易，故意用這樣的方法來激怒自己，以誘使自己主動退出談判。
　　有了這樣的猜測，長谷佑都就不敢真的拂袖而去了。這是壹場他輸不起的賭博，對方越是強硬，他就越沒有底氣。
　　“馮處長，馮處長，妳別生氣。”崔永峰向馮嘯辰連連地點著頭，臉上陪著笑，隨後，他又把頭轉向長谷佑都，說道：“長谷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們對於與三立制鋼所的合作，還是非常有誠意的。”
　　“崔總工，妳是站在哪邊說話的？”馮嘯辰板著臉向崔永峰問道。
　　崔永峰壹怔，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低聲說道：“馮處長，妳聽我解釋。我們秦重的確非常需要三立制鋼所的技術，如果沒有這些技術，我們恐怕很難完成重裝辦交給我們的熱軋機制造任務。三立制鋼所和我們秦重壹直都有良好的合作關系，我們不希望因為壹點小小的分歧而導致合作出現障礙。”
　　“對於引進技術，重裝辦的態度是壹貫的，那就是積極鼓勵。但與此同時，我們還有壹個態度，那就是在合作中不能喪失國格。對於願意和我們精誠合作的國外企業，我們熱烈歡迎。對於極少數把我們當成競爭對手加以防範的，我們要采取最堅決的態度予以還擊。”馮嘯辰大聲地說道。
　　他們倆的這番對話，日方的翻譯自然是要解釋給長谷佑都聽的，馮嘯辰那副態度，擺明了就是要向長谷佑都隔空喊話，這壹點馮嘯辰並沒有掩飾，長谷佑都也是心知肚明。看到崔永峰壹臉惶恐和無奈的樣子，長谷佑都真的糊塗了，不知道中國人唱的是什麽戲，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徐先生，這位馮先生的態度，是代表了中國政府的態度嗎？”長谷佑都轉身了徐振波，向他求證道。
　　徐振波道：“馮先生是這個項目的主管官員，他的意見是有壹定權威性的。”
　　“原來如此。”長谷佑都有些沮喪，他剛才這樣問，是想讓徐振波出面來說打圓場，誰料想徐振波直接就閃了，不願意摻和。徐振波的這種態度，也向長谷佑都傳遞了壹個信息，那就是馮嘯辰是頗有壹些來頭的，以至於徐振波都不敢多說什麽。
　　“馮先生，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是有壹些誤會吧。”
　　長谷佑都經過痛苦的思考之後，終於決定低頭了。遇到這麽壹個二楞子的官員，偏偏還沒人能夠制得住他，長谷佑都又怎麽能夠和他死杠下去呢？真把他逼急了，他耍起無賴來，這件事沒準還真就被攪黃了。
　　長谷佑都不擔心崔永峰和胥文良犯什麽別扭，因為他知道秦重方面是有求於三立制鋼所的。雙方即便是吵翻了，只要他做出壹個友好的表示，對方就壹定會軟下來。但對於馮嘯辰的行為，長谷佑都壹點底都沒有。沒準這個官員拿了克林茲什麽好處，到這裏來就是專門來攪局的，長谷佑都敢和他賭氣嗎？
　　“我只是認為，剛才崔先生和胥先生向我們提出來的要求，有些地方過於模糊了，如果不能清晰地界定，對於雙方的合作是不利的。我們希望能夠與中方在這些地方進行更詳細的探討，只要是在許可的範圍內，我方願意幫助中方掌握軋機的設計和制造工藝。”長谷佑都說道。
　　“妳剛才是這樣說的嗎？”馮嘯辰不屑地反駁道。
　　他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翻譯壹張嘴，便打算譯成日語說給長谷佑都聽。崔永峰急了，連忙向翻譯喊道：“這句話先別譯！”
　　說罷，他又轉向馮嘯辰，用哀求的口吻說道：“馮處長，雙方都有壹些誤會，既然長谷先生已經改口了，咱們就別再計較了吧？”
　　“妳說這是誤會？”馮嘯辰不情不願地問道。
　　“我想應當是誤會吧。”崔永峰道，他又轉向胥文良，說道：“胥總工，妳也說兩句吧。”
　　胥文良聞聲，轉過頭來，對馮嘯辰說道：“馮處長，請重裝辦還是體諒壹下我們企業的難處吧？我們的確有壹些技術上的困難，僅僅憑借自己的力量是難以解決的，需要取得三立制鋼所的合作。壹些口舌之爭的事情，咱們就不必計較了，妳看怎麽樣？”
　　聽到胥文良也這樣說，馮嘯辰終於不再說話了，他的臉上露出壹絲悻悻然的表情，又恢復了此前那沈默的姿態。
　　“長谷先生，我想，我們下壹步是不是可以針對合作的細節進行討論了？”崔永峰向長谷佑都問道。
　　“好的，我需要向公司做壹個匯報，關於貴方提出希望我們轉讓的制造工藝，我也需要發回公司，請公司進行審核。不過，崔先生、胥先生，妳們請放心，我們三立制鋼所是非常願意與貴廠進行合作的。”
　　長谷佑都顯出壹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再也不敢說什麽“合同無情”之類的口頭禪了。馮嘯辰剛才的發飈，讓他真有些心有余悸，生怕再有哪句話說得不妥，又惹惱了這個楞頭青，這廝壓根就不是壹個講理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