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新生

　　清水道人見識了李雲心剛才的手段，到此時心中忽然微微壹動，生出壹個念頭。
　　而後這個念頭在頭腦當中略徘徊了壹會兒、又經過幾次深思熟慮，終於被她說出口：“雲山上的人……怕不會善罷甘休。”
　　她正要再補上幾句，李雲心卻已微微點頭：“是。”
　　“狄公原本想要龍島。用龍島為他提供能源，離開這裏。現在龍島毀掉了，只剩下這個禁制。他們不確定自己壹定走得了，就不會讓這些幽冥之氣擴散到整個世界。也清楚當真那個樣子，地下的人都會跑出來，他們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但壹定會試著，從這禁制裏提取幽冥氣。”李雲心低嘆壹聲，“這種事，在我看來好比是壹個人的車沒油了，跑到油田裏去找油。原油沒法兒用，還得經歷復雜的提煉過程。不過也說不好他們能不能搞定這個過程。”
　　他看清水道人：“因此妳想說，叫我助妳提升修為。然後妳才可以在沒有龍島的情況下坐鎮這地上幽冥世界。”
　　清水道人深吸壹口氣：“正是。我此身是天地靈氣凝聚，去幽冥風險極大。我本想要自己煉化，可也不是萬無壹失。現在妳的境界和修為……”
　　“可以。”李雲心打斷她的話，“即刻開始。”
　　似是因為他的態度太果決，也來得太容易，清水道人微微壹楞。等了兩息的功夫，仍不見李雲心說話，才皺眉：“妳……沒有別的話要說？”
　　李雲心淡淡壹笑：“什麽別的話？提條件？還是要給妳種下什麽禁制。沒必要。”
　　他認真地看清水：“妳不知道我現在強到了什麽地步。”
　　女道啞然。這種話的確是李雲心的風格。但如今說出來，卻又有不同。他現在似乎的確是在陳述壹個事實——且是以某種保守的口氣。
　　聽到他又說：“妳在海底那身體，原本我是打算拿來用的。”
　　“用它來為李閑魚重塑壹個幽冥身。但眼下，我想試壹試更好的選擇。不過……眼下可以用妳來試壹試——哦，這倒不必擔心。出不了什麽事，最多只是再來壹次罷了。”
　　李雲心說了這話，擡手往遠處的洋面上壹指：“妳是天地靈氣化生。從理論上來說，畫妳的魂魄不是什麽難事。平常人的魂魄可以看做是立體的，妳的卻是二維的。把妳的神魂直接印上去就好。這事兒我從前做不到，如今可以試。”
　　“妳之前註入了壹部分靈氣到那怪物殘軀裏，我只要將妳剩下的這壹半補上。不過得略費些功夫。”
　　他說話時的語氣平和，卻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清水道人楞了楞：“試？用我來試？這件事……最好還是從長計議——”
　　李雲心壹笑：“說過了，只是略難而已。”
　　但她皺眉：“對如今的妳來說的略難……妳要試多久？”
　　“挺久了。從我拍了妳的肩頭那壹刻開始。”李雲心忽然將手壹挑，便自遠處洋中猛地升起壹具巨大殘軀——被劈成了兩半，像是壹張巨大人皮。
　　“現在好像成功了。”
　　清水道人還沒有弄清楚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忽然感到自己的身體僵硬，體內的氣機也無法流轉了。她心中大驚，又發現視線之內忽然變成深沈的黑。這種黑色，就連她的神識也無法穿透，將壹切信息都嚴嚴實實地限制在她身周。
　　然而這種狀態只持續了極短的壹瞬間。甚至連她頭腦當中震驚的情緒還未消散，壹切便恢復如初。
　　她大驚：“妳做了什麽？！”
　　問出這句話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當中，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
　　靈力全無。取而代之的是精純的幽冥之氣。與這片海天之間的聯系也被切斷，她變成了壹個獨立的個體。這種感覺尋常人難以體會——人本就是相對獨立的。但對於清水道人這種由靈氣凝聚的存在而言，這種獨立很快帶來強烈的孤獨感、失落感。
　　她罕見地慌了神，又重復了剛才的話：“妳做了什麽！？”
　　李雲心平靜地看她：“幫妳煉成了幽冥身。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
　　女道瞪圓了眼睛：“煉……成了！？現在？！”
　　她下意識地看自己。模樣沒有絲毫變化，可體內的確已經不同。她擡起頭來，吃力地說：“妳不是……說……要略費些力氣……”
　　李雲心忽然大笑，淩空而起，直射天邊。
　　“叫如今的我花了足足壹刻鐘的時間，難道不是略費力氣的麽？妳就好好守在這兒，等我回來吧！”
　　聲音猶在，人卻已沒了蹤影。
　　清水道人呆立原地，心中五味陳雜。壹波接壹波的復雜情緒沖擊她的意識，叫她在十幾息的時間裏都幾乎無法思考，只能在那些意識的浪潮中隨波逐流。待她頭腦當中那些奔流終於略微平息、可以思考之後，她才意識到壹件事——
　　她被李雲心困在這裏了。
　　以壹種她“求仁得仁”的方式。
　　原本叫李雲心助她煉化幽冥之體，是略有些挾制之意的。他要去陸上辦事，這裏卻面臨雲山的威脅。因而總得有壹個人照料此地，好不叫這兒再生波瀾。李雲心該會幫她，且會用心。至少叫她足以與此前的萬年老祖之類周旋。
　　但她沒有料到她所求的事情，在如今的李雲心眼中竟那樣簡單——簡單到了完全用不著考慮任何其他因素的地步！
　　真正的太上之境……強到這種程度的麽？
　　從前的陳豢也是太上境界，可陳豢不像李雲心這樣喜歡賣弄，亦極少在她面前展示神通。如今太上的本領被用在她身上，她才意識到這種境界的真正可怕之處。
　　她失掉了海天之間的靈力依托——盡管早想如此——可壹旦成真，便如同剛剛離開母親身體的孩子，感到無所適從。即便如今她的確可以體驗到體內強大無比的幽冥之氣，也仍覺不安。
　　頭腦裏有壹個聲音縈繞不去，叫她不要離開這裏。不要離開這片很快便會充盈幽冥的空間。因為在這兒，至少還有她熟悉的氣息，能叫她稍感安心。
　　清水道人深吸壹口氣，知道李雲心……還是那個李雲心！
　　自己此前所見他的那幅平和模樣不過是表象罷了！
　　他必然……是在自己體內種下了什麽禁制、埋下了什麽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