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討債

　　因為……竟是個女將軍！
　　離國的民風彪悍，男女之間的地位相較南方諸國還要更加平等壹些。女子為官不鮮見，甚至軍中還有輕眉營。但即便如此，也未曾見過壹個女人做“大將軍”——諸國軍制雖不同，可“大將軍”必然是上三階的武官，還從未聽說過有女子擔任此官職的。
　　然而眼前出現的這壹位——
　　作為壹個女子，她生的可並不算漂亮。雖然也是唇紅齒白，卻有壹對濃眉大眼。臉型略方，鼻子高挺。如果是個男人算得上英武，可作為女人就顯得粗糙了。
　　先前那些持矛武士的鎧甲華麗，這位大將軍的鎧甲就更華麗——頭上的皮盔簇擁著大團的翎羽，兩根尤其長，足有丈余。隨著馬匹走動那兩條翎羽飄飄蕩蕩，看著氣派極了。身上罩著的鎧甲亦是鎖子甲。只是領口護手甲裙的邊緣都滾了厚厚的毛邊，整個人看起來氣派又威武。
　　眼下，她這壹張藏在大團羽毛、絨毛、鐵甲當中的臉上可沒什麽表情——在壹幹親兵的擁簇下策馬慢慢走出林子，在小路中間停下來。
　　居高臨下地看看第五靖，又看看空同子。略沈吟壹會兒，開口道：“五臾劍派？哼。很了不起麽？”
　　說了這話便擡起手，用手中的馬鞭指壹指第五靖：“妳是哪國的兵？”
　　這位大將軍聽說了五臾劍派，言語之間卻大為不屑——第五靖壹時間也拿捏不準她到底是什麽來頭了。他拿捏不準，空同子也皺眉。他不是那些不出世的修士，也懂得些人情世故的。因而聽她這話亦楞了楞，暫將心中的怒意按捺了下來。
　　“末將是離國嘯掠軍的都頭。奉軍主姬將軍將令，協同空同子仙長進漫卷山護運、除妖。”第五靖微微皺眉，沈聲道，“敢問大將軍尊駕是……”
　　這位大將軍聽了他的話，冷冷壹笑：“哦？除妖？妳們些人也能除妖？”
　　說了這話，下巴壹揚，仿佛要聽什麽笑話兒似地再用馬鞭指指第五靖：“給本將軍說說，妳們都除得什麽妖？”
　　第五靖深吸壹口氣：“回稟大將軍。我等……凡人，自然是難除妖。但末將身邊這位仙長空同子卻是劍宗的高人。我等不過是為他搖旗助威罷了。要說除妖，都是這位仙長的功績。”
　　瞧著這位大將軍言語不善，第五靖可不想觸黴頭。但不想觸黴頭不代表容忍得了對方的氣勢——那麽叫她去找空同子的晦氣吧。他是個凡人、總得對皇權低頭，但那位仙長可不吃那壹套。只是……
　　這女將軍究竟是何方神聖？
　　女將軍聽了第五靖這話，便轉頭去看空同子：“妳？哼……生得這副模樣也能叫做仙長麽？尖嘴猴腮——我看著倒像是妖怪化形。妳給本將軍說說，都除了什麽妖？”
　　空同子天生不漂亮，最忌諱別人提到這壹點。先前看見李雲心，尚可安慰自己說那小兒不過是個畫師、數十年之後便化作壹抔黃土了。而今看到這大將軍的模樣，心中卻是按捺不來了。當下眉頭壹皺，厲聲道：“妳這凡人好大的膽子！貧道敬妳有甲胄在身不同妳計較，妳倒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麽？除妖？這漫卷山中的大小妖魔都是貧道除去的——妳當妳因何能在這裏大擺排場、卻不被妖魔擄走？”
　　女將軍卻也不氣，再冷笑壹聲，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好哇。這麽說，本將軍親封在此的土地、紅袍老仙，也是妳除去的了？！”
　　她這句話壹出口，就仿佛壹道晴天的霹靂——正在空同子的腦海中炸開了！
　　還未等他言語，那女將軍又眉頭壹豎、也厲聲喝道：“蠢賊！張開妳的狗眼，看看本將軍是誰？！”
　　話音壹落，她身後的甲士立即擎出了兩面大旗來！
　　左壹面，金黃底，用鬥大的墨字寫著：虞王左夫人矢。
　　右壹面，赤紅底，亦用鬥大墨字寫著：紅火大將軍隹！
　　紅火大將軍——這名字空同子豈能不熟悉呢？！他這些日子在漫卷山中殺傷了眾多小妖，據說就都是“紅火大將軍”座下的！而他之所以要護送慶軍出山，也是因為擔憂這紅火大將軍惱怒了找他來——
　　卻不想而今正撞見了！
　　他的修為畢竟不算高，平日裏是罕見大妖魔的。所接觸的，都是些小妖罷了。而那些小妖或者沒什麽人形，或者性子古怪，只壹看就曉得並非人類。玄門之中對妖魔又沒什麽好評，所說的無非是“殘忍狡詐、生性暴虐”罷了——因而空同子初見這位紅火大將軍，瞧她座下都是看著像人，自身生得也像人。說話做事，更是正正經經的凡人軍旅模樣，便沒往旁處想。
　　倒是李雲心早早知道越是高明的妖魔就越同人無異、見識的也多了。因此壹看到那些彩甲武士現身，就曉得並非人類了。
　　空同子醒悟過來，第五靖也醒悟了過來——壹時間呆立當場。
　　在他這種凡人的心中，大妖魔，都是青面獠牙的模樣。哪曉得卻是更像人？便是這麽壹楞的功夫，那紅火大將軍冷哼壹聲：“既已認了罪，就領罰吧！妳殺傷我座下壹十二員大將，本將軍今天也就在妳身上戳上壹十二個窟窿——妳倘若還能活，哼哼！”
　　話音壹落，掌中憑空就多出了壹柄黑黝黝的渾鐵重矛——往離軍陣前壹刺！
　　……
　　……
　　山坡下，嘭地炸起壹團塵霧，頓時將前頭的十幾個離軍都籠罩在裏頭，看不到身影了。
　　丁敏他們離得遠，有百多米的距離。因而瞧見的是，原本那位將軍模樣的人正在與空同子、第五靖交談。可話不過三四句，那位將軍忽然就惱了。手臂壹揮便不知從何處抽出壹桿長矛來再往前壹送——
　　塵霧當中，立時血肉橫飛！
　　在這樣的距離之上他們難以體會得到那壹擊的威力。可是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小路兩旁碗口粗細的樹木在壹瞬間被奔湧四散的氣流吹彎了腰、而後哢嚓哢嚓壹片脆響，都折了！
　　崩起來的碎石子像無數枚暗器壹樣，在空中嗖嗖地亂射。離得稍近些的離軍中有倒黴的，被這石子、碎骨射到臉上、眼中，登時就死了。
　　壹切都發生在壹瞬之間——兩息之前丁敏還在問李雲心“道爺這話怎麽說”，兩息之後，這百多人的軍隊忽然遇襲了！
　　丁敏此刻來不及感嘆李雲心那句“不想死，就不要去”真是料事如神，只猛地從馬上跳下來、厲聲喝道：“備戰、備戰！”
　　到這時候，慶軍與離軍都曉得是遇襲了。山路狹窄——對面那些彩甲武士原本就已經排好了兩列的陣型、以逸待勞。而他們卻還在行軍途中，兩側都是山丘樹林，難以展開。
　　縱使隊伍當中有不少的弓手，但方才壹擊激起的煙塵還未散去、他家都頭還生死未蔔，怎麽敢亂射壹氣呢。因而壹時間這崎嶇小路上人仰馬翻、亂作壹團。有往兩側跑、想要占據高地射擊的。有呼喊著劍盾兵，要去救他家都頭出來的。也有朝後看，疑心是慶軍搞鬼的。反而丁敏這壹隊人提前聽了李雲心那句話，鎮定從容許多。
　　他們不壹會兒就列好了陣，再看那位混元子道長……就幾乎都楞住了。
　　百多人的軍隊都亂了，這位道爺此刻卻穩坐在矮馬的背上、站在路邊的小丘上頭。壹邊饒有興趣地瞇眼往前面看，壹邊撥開了丁敏送他的那酒囊的塞子、小口抿著酒——
　　仿佛前頭的不是死戰，而是在唱戲！
　　丁敏看到剛才那壹擊便曉得那絕非是人力所能發出的——或許是又遇到了妖魔！怎麽對付妖魔，他可並不精通。因而只能聽從混元子道長的意見。可如今見這位道長這個做派……
　　雖然令他們都覺得鎮定了不少，然而……
　　他便在陣內低喝：“道長！如今怎麽辦？！咱們要不要殺上去！”
　　雖然並不喜歡離軍的做派。但這時候倘若逃了——壹則臨陣脫逃，日後被人曉得是要斬頭的。二則那妖魔殺光離人必然會追上來，他們橫豎也是死路壹條，倒不如奮力壹搏。
　　卻見這位“混元子道長”壹笑：“上去？上去幹嘛？送死嗎？”
　　然後擡起手，在壹片亂軍當中，輕輕朝那兩面豎起的大旗點了點，慢悠悠地說：“妳看啊。虞王左夫人矢——壹個矢。紅火大將軍隹——壹個隹。偏偏人又都打扮得壹身雞毛，妳說這位紅火大將軍的真身是什麽？”
　　便是在這時候，塵霧中又嘶啦啦地炸起壹片電光，壹柄飛劍嗡鳴著沖了出來、在半空中盤旋兩圈，再猛地刺了下去。還聽到了那空同子的聲音——“妖魔！吃我這壹劍！”
　　離軍士兵與空同子相處日久，都曉得這是他的聲音也是他的手段——士氣頓時為之壹振。緊接著又聽到了第五靖的聲音：“列陣！列陣！兩翼弓手展開，給我射！”
　　這話音壹落，那些彩甲的持矛武士就吶喊壹聲，齊齊壓了上來！
　　離軍心中壹定，終是有了章法、也推上去了。而李雲心這時候剛轉頭看丁敏：“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