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海上生明月

　　這間殿裏，亂成了壹片。
　　而在另壹間殿外，也不是什麽叫人舒心的光景。
　　同東海君與諸多妖將議事的大殿相比，這壹間宮殿倒是更類似陸上的風格。
　　是建在壹根“柱子”上的——這根柱子立在蓬萊仙島東面的海岸邊，與島嶼本身通過壹座彩虹似的細長拱橋相連。柱上的面積很廣闊，就是將慶國京華的整座皇宮搬上來都大致擱得下。因而說是“柱”，倒不如說是高聳的“平頂山”。
　　山頂有茂密多彩的植被，環繞宮殿的霞光。更有數道飛瀑自崖邊落下，仿似玉練壹般。可這巨大的石柱實在是太高——水流落到近海面時便全成了霧氣。也叫這柱子整日浮在“雲海”上，好似仙境。
　　宮殿建在中間，向西有壹片白玉鋪就的廣場。場上有仙鶴、有彩鸞、有神龜漫步，有著彩衣的歡樂童男女追逐嬉戲。
　　東海君便站立在這片廣場上，往殿裏看。
　　大殿沒有門窗，只有廊柱、輕紗。然而殿內卻是壹片昏暗。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將外面的光線阻隔，不叫殿內的人或事被看了去。
　　東海君盯著那片昏暗瞧了好壹會兒，才嘆口氣：“沒想到妳說的是真的。唉……”
　　但沒人應他。
　　他便背了手，踩著白玉地磚走了幾步：“妳起先說妳兒子是陸上的龍王，我還並不信。唉，昨晚見著他，可真是好手段。打散了我壹個化身……還給封了。”
　　“百化將軍說他來請妳兩次，兩次都給妳斬了手臂、再怎麽也生不出來——他封我化身的手段，是不是和妳對百化將軍的手段壹個樣兒？不但給斬了，還給封了？”
　　殿內還是無聲無息。
　　殿前的仙鶴長鳴、童男女追逐嬉戲聲原本聽著是很舒心的，可這時候東海君聽了只覺得煩。便將眉頭壹皺、大袖壹揮！
　　那些什麽仙鶴、彩鸞、男女，就立時成了紙片，從半空中飄飄蕩蕩地落下。於是這片天地終於安靜下來。
　　“妳兒子要打上門——妳到底是有底氣不說話。哼。”東海君忿忿地說，“這壹年來我對妳以禮相待，並不曾有半分——”
　　“我沒有斬掉百化將軍的手臂。”
　　殿內人終於出聲。是個好聽的女聲，難以辨別年紀。可只聽這聲音，就覺得應該屬於壹個美麗而沈靜的女子。
　　東海君壹楞。過了壹息的功夫才皺眉：“這條八爪魚！連我也敢騙！”
　　“他來了，妳的麻煩想必就大了。”殿內的女聲繼續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然等到妳這仙山、那些妖將，都不是妳的了，想要後悔也晚了。”
　　東海君不屑地哼了壹聲：“後悔？哈哈！我何曾有後悔的事？妳當我怕他？壹個孩子罷了——”
　　“但我聽說，凡是把他當成孩子的，下場都不大好。”殿內的聲音打斷他，“如果妳不是把他當孩子，何至於被他斬掉壹個分身呢。”
　　“東海君——”女聲頓了頓，“不如眼下就放我走，不惹這麻煩了。”
　　東海君瞪圓了眼睛：“想都不要想！哼！當年我——”
　　可他這話說到這裏，卻又被打斷了。
　　殿內女聲稍稍低沈了些：“那麽，他現在是什麽樣子了？”
　　東海君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說：“倒是好皮囊，相貌三四分似妳。哼……說起話來倒是不討喜。說話那模樣這麽討人厭，想必是像那個什麽李淳風！”
　　殿內人嘆了壹聲。但似乎不是哀愁，而是某種說不清的意味：“倒也不是像李淳風。李淳風他……也是個溫和儒雅的人。”
　　東海君抿起嘴。身邊原本有微風。可眼下微風忽然成了壹陣小小的旋風，嗡的壹聲卷得那些本落在地上的紙片四處紛飛。
　　“李淳風。”他的聲音轉冷，仿是在想壹個天大的仇人，“哼哼……可別叫我在東海上遇著他！不不不——早晚有壹天我還要去陸上逮著他。把他給大卸八塊！為妳出氣！”
　　殿內人不說話了。
　　東海君便這麽咬牙切齒壹會兒。見自己又被冷落，忙道：“好好好——我不提那人就是了。我問妳些別的——我的分身被李雲心給打散了，封起來了。他是要做什麽？如今他的本領大，還是妳的本領大？”
　　隔了好壹會兒，殿內人說：“如果我是妳，就不會在這裏問我誰的本領大——我被妳困在這兒，他卻能封了妳的分身。結果不言而喻。倒是要再勸妳壹次，後悔還來得及。唉……我不喜歡再看災難，妳為什麽要引火燒身。”
　　這話不曉得戳到東海君哪裏的痛處。他忽然生起氣來，壹聲不吭地駕起妖風便走，又將崖邊的樹木拂倒壹大片。
　　過了壹小會兒，才聽到聲音從天邊傳過來：“妳還沒瞧見本君到底能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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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氣沖沖的東海君離了那座孤島，卻正撞見被眾妖將派來探聽消息的小校。小校沒料到自家君上此去見明月夫人這麽快就回了來，被逮個正著——正偷偷摸摸地潛伏在那橋上。只走了壹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慌得忙趴在地上，兩手將自己的腦袋捂住了。
　　可東海君只瞧他壹眼便落下來，喝問：“他們人呢？還在殿裏？”
　　——感情是早曉得那群妖將做什麽，只是不管罷了。倒正應了綿將軍所說的，他們這位君上是個散漫的性子。
　　小校見東海君沒大怒，立時爬起來，笑嘻嘻道：“稟君上，都在殿裏呢！”
　　說了這話再湊近兩步，低聲道：“小的瞧了——禁瑯將軍押您要挨罵，百化將軍押您得高高興興地回來。君上，依小的看，還是叫禁瑯將軍押中了劃得來——”
　　東海君狠狠瞪他壹眼：“大膽！整天鬧這些事，要妳們何用！”
　　小校壹哆嗦，忙縮去東海君的身後，跟他在橋上快步走。
　　然而走了十幾步的功夫，東海君卻停住了。
　　小校差點壹頭撞在他肩上。忙往後退兩步——聽見這東海君說：“罷了。哼。妳先回去，就說我和明月夫人聊得興致正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