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路在何方

　　豈止是故舊！
　　他又豈止和洛貝爾壹個人是故舊！
　　想當年，在紅石鎮，他是六級，洛貝爾是五級，還有壹個有點頭之識但從來也沒被他放在眼裏的莫裏希是四級，然後，紅石鎮來了壹個三級的少年……
　　不過就是兩三年的時間。
　　快得，讓人覺得仿佛真的就如昨日壹般，但時間，確實是已經過去兩三年了。
　　為這壹點做證明的是，那個三級的少年，已經以壹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進入了壹種他無法想象的層次，尤其是最近那卡巴斯基故事的重講，嗯，那是“講”吧。
　　他見識少，不知道吟遊詩人故事裏的大魔法師在現實中都有哪些威能，但就算是故事裏的誇大，也從來沒聽說過哪個故事裏的大魔法師有這麽壹種神奇的威能的。
　　也是，那些連修者都不是的吟遊詩人又見過多大的天！
　　這壹位且不說，或許他的來歷真的如大陸上人們口口相傳的那樣，而用凡人的壹切來和他作對比本就是壹種錯誤。但莫裏希是凡人吧？而這位凡人，昔年四級，曾經從沒被他放在眼裏的人，居然那麽快的就證入了法師。
　　法師啊！
　　那是放在整個帝國，甚至整個大陸，都高高在上的人物。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也正是受了這個消息的刺激，他才從紅石鎮中出來，到外地走走，散散心，也散散心頭壹直盤旋不去的陰霾。
　　對那人，起初是嫉妒的，不過很快地，隨著那人的層次越來越高，晉升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這份嫉妒很快地就消散了，因為沒有用，也因為再保有這份嫉妒顯得很可笑，對於那個人，他是真的壹點都嫉妒不起來了，對方的成就，早已經超過了他的嫉妒所能容納的層次，只能仰望、仰望、再仰望。
　　而很快，便連仰望也都仰不可及、望不可及。
　　但是嫉妒不再，心中卻又升起了壹種莫名的挫敗以及憤怒。——我就那麽的庸俗難堪，不入妳眼？
　　不然為什麽那麽多的人都得妳看中，然後平步青雲，而我這個最早和妳相識的人卻壹直停留在被人遺忘的角落？是，最初我是嫉妒妳，也曾想過打壓妳，可是不終究是沒有付諸過行動麽？
　　然而憤怒得久了，便連憤怒也會消失。因為推己及人，回過頭來仔細想想，他確實也沒有什麽憤怒的理由。再者說了，以對方那樣的存在，或許很早，不，應該壹直都對他的那種小心思，了如指掌，洞然若揭吧。
　　若真如此，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是以嫉妒遠去，憤怒也遠去，惟有挫敗，卻壹直在心間積累。——他曾是那般地和壹位“太陽”靠近過！
　　想起當初的談話，以及對方不止壹次的登門拜訪及回訪，真個是恍然若夢，讓他回想起來都難以置信，難以相信那壹切曾真的發生過，以至於多少次從睡夢中醒來，都有點分不清哪個是幻夢，哪個才是現實。
　　有壹天，終於，又感受到了壹次大的晉升。
　　見得多了，連他這個六級的魔法師都知道，而且能無比地確定，那是又有壹個人晉升法師，而很快地，他就從外界的議論紛紛中得知，這壹次晉升的人，是那人的又壹位弟子，其名，其名叫做莫裏希。
　　沈默，久久地沈默。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閉門謝客，獨坐靜室，不食不水，未言未語，亦未寢，長達五日之久。
　　壹些人以為他是在閉關，或是對修煉有了什麽新的感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那五日，他只是壹直呆呆地在靜室中坐著，腦海中亂紛紛的，甚至都未能想著什麽。
　　亂，就是壹個亂。
　　而除了亂之外就是空，空蕩蕩的。
　　這般其實也有好處，好處就是再次出來之後，面對壹些以往慣常的交遊，他向來熱衷的那些，只覺分外可笑和無謂。——這些，都是些什麽東西啊！有什麽用呢？
　　真的是連壹點壹點的用都沒有啊。
　　於是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這裏太炎熱，熱得他有點無法呼吸。
　　其實，心底還有壹種隱隱的心思，隱隱的，也是隱秘的。
　　我真的，就那般庸俗不堪，不可救藥？我偏要證明給妳看看！別人都從別的地方到這裏來，我偏要從這裏走出去，到別的地方去，而若不能突破到七級，此生，再也不回紅石鎮！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就算有朝壹日他真的能突破到七級，然後再次返回紅石鎮，又能怎樣？
　　難道那個人還能就此高看他壹眼不成？
　　別說七級了，也別說八級九級什麽的，就是法師，也都未必放在那人眼裏吧。
　　雖然是這般想著，但他心頭還是凝出了壹股氣。我就是要證明給妳看看！就算妳看不到，我也要證明，我克裏奧，不是廢物！不是妳想的那般，不可救藥！
　　是的，他是克裏奧。
　　紅石鎮的克裏奧，很多人知曉。而當走出了紅石鎮之後，壹個普通的六級魔法師，幾乎沒有任何人會有心關註。也因此，這壹年多以來，他就如壹個普通人甚至是壹個普通商販般地，默默無聞地行走於臨海九城間。
　　先是巨巖城，後來壹路向南向西，歷經了桑幹城、羅亞城、西塞城，然後回轉過來，到了滄瀾城，又到了臨海城。
　　而就在來到臨海城的第三天，望海居中，他聽到了這樣的壹個消息。
　　洛貝爾，已經是九級的魔法師！
　　他比外間的這些人要更清楚壹些，那就是洛貝爾並非是數年的時間從五級晉升到九級，而是，他出來的時候，對方和他壹樣是六級，然後是在這僅僅壹年多的時間裏，對方從六級直升到九級。
　　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但他壹聽之後就毫無懷疑。對那個人來說，這應該是易如反掌之事吧？只要他想！
　　或許洛貝爾現在都不止是九級，甚至已經在準備晉升法師了都說不定。
　　其實這還都不算什麽，更重要的是，洛貝爾是被那個人親自邀請到炎黃城魔法學院去的！而且從情況來看，是擔任學院的副院長。這是什麽樣的壹種推許？
　　看看炎黃城的魔法競技臺、魔法傳承塔，以及魔法師協會就知道了。
　　那三大勢力的執掌者，哪個不是已經成為了威名赫赫的大佬？而那個魔法學院，雖然壹時還名聲不響，但克裏奧毫不懷疑，它會是炎黃城將來的第四大勢力，而它的執掌者，哪怕是副的，也必是炎黃城將來的大佬之壹！
　　仿佛整個天地都在這壹刻陡然失色下來。
　　有壹種黯然，叫做曾經有人和妳賓主相談，妳甚至還隱隱站在前輩及高位的位置，轉眼，那人隨手提攜的人都已高入雲天，而妳卻仍然委頓在塵埃。
　　現如今，別說那個人了，也別說那個人的兩大弟子，就是洛貝爾，看到他如今的狀況，又該作何之想？
　　而他，若在人群中提起，還不得不稱上洛貝爾壹聲閣下。
　　對的，洛貝爾閣下。
　　若不如此，旁人定會不解，定會詫異，定會指責，定會以為他和那位閣下，是的，閣下，有著什麽仇怨。
　　再顧不得對面都說些什麽，也顧不得這望海居中那很多人的詫異不解，克裏奧轉身，帶著些踉蹌地離開了望海居。
　　這壹年多以來，在臨海幾城，他輾轉了很多，也見識了很多，漸漸地了解或者說體悟了世界很大，眼界及胸懷也不知不覺地放開了些，卻不意剛回臨海城，嗯，這是離“老家”最近的地方了，就得到了這樣的壹個消息。
　　回到了落腳的地方，克裏奧和衣臥倒在床，兩眼無神地望著房頂，只覺得真的好累好累。
　　不知道出路在哪裏。
　　也不知道腳下正在走的路，通向何方。
　　腦海中亂紛紛的，許多東西都在不受控制般地湧出來，有過去的，有和關於那個人的壹切的，也有最近這壹年多的，還有將來的。將來，壹年後，以至十年後，他又會是在哪裏？是壹種什麽模樣？
　　想著想著，良久，他又想到了卡巴斯基的故事。
　　照時間看，下壹講，應該是在明天就開始了。
　　而那壹講裏，龍傲天要登場了。
　　那是壹個有著了不起的武者父親及傳承，同時也有壹個大魔法師級別的父親好友，卻都既不學武技也不學魔法的人。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尋常人。
　　這是那個龍傲天的話。
　　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按理來說是很可笑的。六級的武技，大魔法師級別的魔法，妳都不學，妳想上天？然而事實是，這個龍傲天卻可能真的能夠上天。——因為有那個人在。
　　因為這個龍傲天，就是那個人講的。
　　故事裏最終是如何的還不曉得，然而若走出故事，來到現實，看看那個人，不，看看那個人的身邊吧，看看那壹個壹個得他看中、蒙他指點，然後圍聚在他身邊的人。
　　那些人，都別說未來了，就說現在，又有哪壹個人的成就，低了？
　　“妳從哪裏來？”
　　“我從壹無所有中來。”
　　“妳是誰？”
　　“我是壹個站在地上，仰望著天空的人。”
　　“妳往哪裏去？”
　　“我欲向天行，苦無朝天路。”
　　故事裏，就在下壹講中，龍傲天曾經說過的話就在這時悠悠地在意識中翻滾起來。這話之前聽到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多大感覺的。偏這時，再想起，卻越想越是難過。
　　仿佛故事裏的那個龍傲天，化作了現實中的自己。
　　“我從壹無所有中來。”
　　“我是壹個站在地上，仰望著天空的人。”
　　“我欲向天行，苦無朝天路。”
　　我欲向天行，苦無朝天路啊。克裏奧喃喃著，喃喃著，不知不覺地，眼角便開始酸澀了起來，他以手撫額，也撫住了眼，然後就這般躺在床上，迎來了新壹天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