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日出其光，如劍如芒

　　修行稍壹走向高處，幾乎第壹步都需心境作為牽引。
　　而哪怕就是對於常人來說，許多時候，也能明顯地感到心境的變化，然後造成對身邊事物觀感的變化，就如壹念之間，往常鐘愛的美食突然變得難以下咽，又或者往常喜歡無比的某項活動，突然地，變得索然無味。
　　當然，這是指不好的壹方面，好的壹方面肯定也有。
　　就如因為什麽什麽原因，心境明亮，然後整個世界也變得明亮起來。
　　好也罷，不好也罷，這些變化，是錯覺麽？
　　若讓前世的方天來回答，他會說，是，這些就是錯覺！若讓來到此世後，之前的方天來回答，他會沈思，會點頭又搖頭，最後說，不確定，不好說。
　　而若讓現在的方天來回答，他會說，不是。
　　不是錯覺。
　　人的壹切感覺感受，皆真實不虛。只不過，對於常人來說，某些特別的感受，也只是能夠短暫地感受壹下，無法長久地維持保持罷了。
　　就像海浪。
　　不論多大的海浪，終有平息的時候，然後海平面恢復“正常”的水平或者說層次又或者說狀態。
　　於人而言。
　　於人的身心而言。
　　痛苦，會過去。幸福，也會過去。
　　這些特別的感受，就如身心系統這個大海上的海浪，海浪有大有小，也似乎永無止息，但大海的主體或者說主題，永遠還是平靜。
　　有人會喜歡並享受著這種平靜，然後在喜歡和享受中，慢慢地提升著這種平靜的層次。
　　也有人會喜歡上海浪，追逐著那種所謂的巔峰式體驗。有些追逐，會讓身心在刺激體驗中得到某種提升，如許多需要特別能力的競技或愛好，有些追逐，則會讓身心衰弱著，如吸毒。
　　作為壹個修者，單從上述的情況而言，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平靜著的，然後在平靜中，努力地把自己提升著，同等情況下，越是喜歡和享受著這種平靜的人，提升得越快。
　　而當提升到壹定程度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迎來生命中的那極少數時候。——晉升，獲得從量變到質變的大跨越。
　　每壹次晉升，都是壹次巔峰式體驗。
　　而和常人不同的是，常人的巔峰式體驗只有壹瞬，或相當短的時間，就如壹條水平線中上下浮動的曲線峰線，而修者獲得的這種體驗，則是直接把水平線的高度提升壹大截。
　　換言之，修者的那種巔峰體驗，是永遠的，不會退落，不會消散。
　　當妳感受到世界明亮的時候，世界會壹直明亮下去，不會再重新黯淡。
　　這樣的體驗，方天已經有過很多次了。來到這個世界，才短短壹年半的時間，但是方天幾乎每個月，都至少有著壹兩次這樣的體驗。
　　而就是壹次又壹次的這種體驗，這種巔峰體驗，壹點又壹點地，壹步又壹步地，把方天推向了真正地巔峰。
　　尤以這壹次的為最。
　　方天幾乎是就差用眼看到了，當他最近的這壹步跨出，壹扇破爛且陳舊的大門在他身後關閉，然後，壹扇嶄新而無比宏闊的大門，在他身前緩緩打開。
　　這也意味著，壹個無比美麗的新世界，就此呈現，在他面前呈現。
　　不過方天卻並無太過的激動。
　　壹切，水到渠成。
　　還是那句話，從時間尺度上來衡量，他從初涉修行，到走到今天這壹步，不過就是壹年半的時間，但若拋卻時間因素，從臺階或步伐上來看——
　　每壹個臺階，都有跡可循，不，是清清楚楚。
　　每壹個步伐，都……或踉踉蹌蹌，或勉勉強強，但卻從未停步，壹直都是堅定不移地向前邁步著。
　　方天有理由驕傲。
　　也有理由以壹種平靜的姿態，來緬懷並感謝昨天，來靜靜地感受現在，來更堅定地面對未來。
　　感受現在，是以漫步的方式來感受的。
　　識海中心，那個璀璨的光點此際難以形容地無限璀璨著，它那似有形似無形的光芒照耀著方天的整個身心。
　　以前，方天還需特意進入識海，以感受識海中的壹切，而現在，完全不需刻意，整個識海，好像完全“融化”進了身體之中，壹切，都是恍如透明地呈現著。
　　酒山下，老地方。
　　當方天在這片叢林中漫步的時候，這壹次，哪怕是以往那少數壹些相當“高傲”的大樹意識，也以無比敬伏的姿態恭迎著。
　　這壹刻，方天就是這片叢林中的王。
　　真正的王。
　　被這片叢林中所有的生命意識都承認的王。
　　當他走過的時候，小草為之招搖，當他走過的時候，大樹為之輕拂，當他走過的時候，有鳥雀以歌以舞相迎，噪音出色的輕鳴以歌，羽毛亮麗的翩翩起舞，當他走過的時候，小獸繞於膝，兇獸伏於側。
　　這壹幕，最會宣講的吟遊詩人也難以盡述。
　　這壹幕，哪怕是法師大法師甚至更高階的存在看到，也會目瞪口呆，無法置信。
　　而事實是，這壹幕，沒有任何人看到。
　　風輕輕，水潺潺，陽光灑照，那令任何人都難以置信的光景，就這般過去，就這般靜靜地散落在這片小天地間，草木為證，鳥獸為證，山水為證，天地為證。
　　而它們共同的特點，就是無言。
　　也因此，這壹幕註定不會被任何人所知道。
　　方天緩緩、靜靜並且久久地漫步著，久久又久久，直待這壹次不知該不該說是晉升的改變對身心所造成的沖擊影響基本過去，這種漫步的行為才為之告壹段落。
　　而至此，已是又數日過去。
　　就如虎憩於林，就如劍收於鞘，方天身邊那壹直彌漫著的無形力量終於初步收斂，斂於身內。
　　都言魔法師晉升法師，力量會暴漲，某種橫絕壹切的感受也會暴漲，但是方天從魔法師晉升法師的時候，沒有感受到，或者說，只是感受了短短壹瞬，然後，那力量與感受就被收斂。
　　都言法師階段每壹步的晉升，由新晉法師晉升初法，由初法晉升中法，由中法晉升高法，都如魔法師晉升法師般，力量暴漲，縱橫四海八荒的意念暴漲，但是方天同樣沒有怎麽感受到，不值壹提。
　　但這壹次，方天感受到了。
　　那種仿佛壹腳踏出，整個世界都當為之顫抖的感覺，那種力量充塞於身心之中亟待展現壹番，不展現不痛快的感受，那種想要將高高的山峰抹去，將無限的大海填平的感覺，那種似乎任何壹言發出，整個天下都當聽從的感覺。
　　若有逆意者，是天，則當斬開，是地，則當踏平，是人，則當抹去。
　　這樣的感覺，讓方天震撼著，也畏懼著。
　　這壹次的晉升，似乎超出了想象，無聲無息之中，所帶來的力量增幅，第壹次地，讓方天有了“暴漲”的感覺，也是第壹次地，讓他有了壹種急切地將之約束住的感覺。
　　以往，何曾需要什麽約束啊？
　　當約束和急切這兩個概念同時於感覺中產生，方天知道，短時間內，不管能不能晉升，他都不能再晉升了。
　　這壹次，無驚無險，力量被輕松約束，但下壹次，很可能就不是這麽回事了。——若那下壹次還是如以往這般，很快地到來的話。
　　方天明顯地感受到，經過這數日的時間，力量已經被約束住了，但也僅僅只是約束。
　　沒有被消化，更沒有被融化，化入身心之中。
　　它還在。
　　如猛虎，如利劍，待出閘，待出鞘。
　　在以溫和的姿態離開這片叢林之前，方天趁著落日的最後壹抹余輝，小小地釋放了壹下心中的壹絲“火”氣，而那結果就是，數十米之大的壹塊山間巨石，就在他的目光輕輕註視下，無聲無息地，化為最細碎的塵屑。
　　壹陣風來，紛紛灑灑。
　　片刻後，壹切歸於無跡。
　　而方天已然返回，不是七星島，也不是歐文等人此段時間所在的旋轉沖擊湖畔，而是楓林大院，位於側院壹角的那個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