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流雲天際，聖域幾何

　　前世之時，曾經有壹次，方天坐著冗長而緩慢的列車，前往南國。
　　就是那次旅程，讓他決定了，以後列車行來凡是超過二十四小時的行程，必須要坐灰機。——盡管他討厭灰機，盡管有壹次，在他下灰機的第二天，那個他乘坐航線的小灰機，升空不久後便化作壹團火花落墜。
　　超過二十四小時的不間斷旅程，真是壹種遭罪。
　　而在那次不耐煩中，方天惟壹的收獲，便是兩首歌。
　　列車在悠揚的樂曲聲中緩緩進站，下站，入住後，方天上網查了壹下，發現那兩首列車上播放的，樂曲是葫蘆絲《雲之南》，而歌曲則是《彩雲之南》。
　　現在，這個世界，卡拉多山脈以南，真正的“彩雲之南”所在，有兩個人，正在談論著關於他的事情。
　　壹男子，名為洛克。
　　另壹男子，則是洛克的老師，登入這個世界最高力量層次的聖域者之壹。
　　“老師，‘壹橋飛架南北’，這句話裏的‘南北’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意思？我是說，可不可以是‘壹橋飛架東西’？”洛克問道。
　　“妳的看法呢？”溫和男子並未直接回答，而是首先反問道。
　　這也是許多時候，這個世界的老師與弟子之間相處的壹種常規模式，身為師者，總是會想方設法從各方面地考校著弟子。考校的目的不是為了考校，而是為了讓弟子快速地成長。——
　　在老師的指導下成長。
　　因為在弟子回答之後，不論對錯，老師總是會有所反饋。
　　而那種反饋，不論是稱許還是批評，不論是長篇大論還是三言兩語，以至壹言半語，更甚至於連壹言半語都沒有，只是點頭和搖頭，都是無數苦逼修者如方天之流所無法獲得的。
　　在這樣的問答中，弟子的疏漏很容易發現，弟子的錯謬會得到調整，比之於那些散修，不知要少走多少彎路、節省多少時間！
　　“據以前的消息，方天閣下是從北地沿著卡拉多山脈向南而來，而卡拉多山脈正是跨越南北。弟子就在想，方天閣下講述到這裏的時候，是否就是把卡拉多山脈代替了進去？如果卡拉多山脈是東西向的，或許故事裏，這句話就變成‘壹橋飛架東西’了。”洛克說道。
　　“洛克，妳的意思也就是說，這裏，‘南北’與‘東西’，是無所謂的？”溫和男子淡淡地笑了壹下，說道。
　　那壹笑，真是溫和至極，也純凈至極。
　　洛克雖是見了很多遍了，但是仍然心神受著觸動。洛克也曾學過老師這樣的神態，但是多少次之後，他終於發現，老師這樣的神態，是學不來的。
　　只有走上去。
　　走到老師現在的這個層次上去。
　　到時，或許就能如老師這般淡然和煦了吧，嗯，只是或許。
　　“老師，弟子是這麽認為的。”洛克說道，倒也並沒有什麽忐忑。
　　這個話題，其實只是這壹次談話的開端，對錯都不要緊。——老師其實向來就不在意什麽對錯，而只要求他做到誠心誠意。
　　所謂誠心誠意，就是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不要怕淺薄。——所有有成就的修者，都是從坦然面對自己的淺薄中走過來的。最愚蠢的修者，就是藏淺隱薄，結果那淺薄，始終都是淺薄。
　　這還是在剛入門不久的時候，老師對他說過的話，洛克壹直謹記。
　　“洛克，妳擡起頭來，看天。”溫和男子淡然說道。
　　此時，天色是上午時分，而兩人此時所在，是壹處曠野上，擡起頭來，便見朗日晴空，白雲萬朵。這裏，確實是壹個雲的國度，天上的雲確實很多。
　　聽到老師這般說著，洛克就擡起頭來了。
　　但壹時之間，卻也不知該看向什麽。而廣闊無邊的天空之上，只有三種東西，壹是藍天，壹是白雲，壹是太陽。
　　洛克的思慮，就在這三種東西中打轉，半晌後，隱隱似有所悟。
　　就在這裏，溫和男子微笑著道：“洛克，看那太陽，它在向著哪裏走？”
　　“向西！”被老師的這壹句，徹底挑明了心中隱隱的觸動，洛克這壹刻喜不自禁，像個孩子壹般地大聲叫道。
　　“我明白了，老師！太陽每天從東到西，而就在這東西之間，是時間的流逝！是生命的流逝！那個幽冥河，就是歲月之河！所以在入夜之前，壹定要上橋，不然就會老去，就會逝去！”
　　“河是東西的，橋當然應該就是南北的！所以，只能是‘壹橋飛架南北’，而不是‘壹橋飛架東西’！”發現了這裏面的奧秘，洛克此時，真是無比的興奮，“老師，是這樣的嗎？”
　　“呵呵。”溫和男子未說對，也未說不對，只是又問道：“既然妳說這‘幽冥河’，是歲月之河，那麽那‘通天橋’，又該是什麽橋？”
　　“當然是修行之橋！”這壹次，洛克沒有任何遲疑地，肯定說道，“只有修行，才能跨越時間，就像老師您這樣。”
　　“修行，呵。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滔盡了，這千萬年多少英雄啊。”
　　溫和男子這壹刻也是微微擡起頭來，望向遙遠天際，輕輕嘆息著，然後又對洛克道：“洛克，把卡巴斯基在那處秘境中看到的這句話，放在這裏來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洛克卻被老師的這句話，突然間給驚呆了。
　　“老師，您，您是說……”壹時之間，洛克甚至不是很明確知道他在驚嘆著什麽，只是感到，那個故事裏，有什麽東西，在讓他本能地驚嘆。
　　“幽冥河上通天橋，幾人走過幾人夭。這通天橋，卡巴斯基沒有走過，甚至，他都沒有踏上這橋。現在，他的兒子踏上橋了，這個龍傲天又能走多遠呢？”
　　“老師，您是說？”洛克又壹次問道。
　　“我在想，這個龍傲天，在跳下橋後，是不是就會死了，和當初的卡巴斯基壹樣。”溫和男子說道。
　　……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方天前世，華夏古代，蘇軾門生李之儀的這首詞，寫得實在是宛轉婉約，壹往情深，如水流註。現在，把水換成山，在卡拉多山脈的另壹端，幾個同是聖域層次的存在，已經結束了壹次會談。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啊！”或許這個層次的人看到的東西許多時候會不謀而合，某位方天曾通過那把軒轅劍在意識中感受到的那位男子，此時，也是如此這般輕輕嘆息了壹聲。
　　“妳家那破小子，這回可是真正地攪得滿天雲動啊，我老頭子都有點坐不住了，真是想把他壹把抓過來，看看他腦子裏還有些什麽。不過，風小子啊，我說，妳家那小子為什麽會把他的那個地方取名叫炎黃城，這不是占我們的便宜麽，怎麽著也該叫流風城才對，要不叫刮風城大風城狂風城什麽的也好啊！”
　　“怎麽，火前輩，莫非妳有意見？那將來……”
　　“小丫頭，老頭子不過隨便說說而已，別將來了，將來不讓老頭子登門？風小子都沒妳這麽狠啊！”
　　……
　　毛裏球斯帝國，疆域已是廣大。
　　但若將之置諸整個大陸，也不過就是壹朵流雲般大小而已。此際，整個大陸之間，東西南北中，不知幾多這種層次的對話，在發生著。若方天知道，或許也會小小地榮幸壹下？
　　當然，驚嚇也說不定。
　　而在阿弗列斯，壹女子正問著壹個真正的小丫頭：“小薇，想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