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九章 死

　　周文臺，劉誌倚兩人表情有不太好看。
　　朱勔其實還好，做的隱晦，但江南西路亂成壹鍋粥，再隱晦也有人告狀，壹個兩個可以說是惡意報復，可越來越多，就是真的了。
　　至於李彥，這個人誰都清楚。
　　他來到江南西路比較早，壹度橫行無忌，無人能制，也就是被林希關了柴房後才知道老實。
　　可隨著江南西路‘徹查各大案’的開始，故態復萌，貪汙索賄，嚴刑追贓，甚至於殺人越貨，無所不為。
　　朱勔隱蔽，可李彥已然是在江南西路惡名昭彰，人人喊打了。
　　周文臺見宗澤問起，漠然片刻，道：“李彥眼下還有用，他畢竟主管南皇城司，有很多事情我們不能做，無權做，只能有他做，還須忍壹忍。”
　　劉誌倚道：“朱勔暫時也不能動。刑部的來尚書給我來過信，要我多招撫刑部來員。”
　　可以說，從京城或者其他地方來江南西路的大大小小官員，都有背景，都是帶著任務來的。
　　宗澤擺了下手，道：“我沒有動他們的意思，妳們要約束他們，至少要等到我們的事情辦完。”
　　周文臺眉頭狠狠壹跳，有些異色的看著宗澤。
　　宗澤的話很清楚，很直白，這兩人將來，或許會被用來祭旗，以安撫江南西路激烈變法引發的反彈。
　　旋即他想起來，這位行伍出身，自有壹套嚴厲治軍手段，現在不過是強忍不住了。
　　三人又交談幾句，便各自散開。
　　“我去！”壹出宗澤的值房，劉誌倚就沈聲道。
　　周文臺沒有與他爭，道：“盡量低調壹點，不要出事端。”
　　劉誌倚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點點頭，就大步的走了。
　　他點了二十個巡撫衙門的衙役，然後就帶著人，直奔賴泓博的宅子。
　　賴泓博的宅子在洪州府東，相對來說，是壹個有些貧窮，偏僻的地方。
　　劉誌倚帶著人，面色陰翳，雙眼都是壓抑著的怒火。
　　自從賀軼死後，劉誌倚就對賀軼之死心存怒火，無處發泄，這次是抓到了機會。
　　劉誌倚來到賴府，來府門打開，壹陣風過，卷起枯黃落葉，這不像壹個四品官的宅子，倒像是荒院。
　　劉誌倚大步走了進去，穿過前廳，花園，直奔後院。
　　來到中庭，就看到中庭正門下。
　　劉誌倚來到近前，打量四周壹眼，道：“妳早知道我要來，已經遣散了家人？”
　　賴泓博自顧的喝著酒，面無表情，道：“我做了什麽我知道，無非是早壹天晚壹天，來的是妳或者是其他人都壹樣。”
　　劉誌倚冷笑壹聲，道：“既然妳知道，還去做？妳可知道，江南西路的損失，何止是數百萬錢糧！？”
　　賴泓博道：“數百萬錢糧而已，妳們將江南西路銜的天翻地覆，將祖制禮法踩在腳下，可知是罪及千秋！”
　　劉誌倚雙眼微微怒睜，道：“我記得，妳之前說過，妳是支持變法的？”
　　賴泓博道：“我的想法，與蘇東坡壹樣。”
　　蘇軾對於‘變法’的態度，大宋人盡皆知，畢竟是被流放去詹州的第壹人。
　　劉誌倚明白了，道：“妳可以為，妳遣散了家人，自己留下，就能抵罪了？數百萬錢糧，多少民脂民膏，妳死不足惜，卻不足以抵償！”
　　賴泓博喝著小酒，壹臉無所謂，道：“妳能抓就抓，無需與我廢話。”
　　說著，他慢慢靠向椅子，身體開始微微抽搐。
　　劉誌倚臉色大變，猛的上前，喝道：“妳服毒了？”
　　賴泓博艱難壹笑，道：“這個妳沒想到吧？”
　　劉誌倚站在他面前，俯視著他，原本的惱恨，變得面無表情，淡淡道：“賀巡撫也是死於毒物，他至今沒有得其所，我會讓妳明明白白的。”
　　賴泓博轉過頭去，道：“我不在乎那壹些，我只想為江南西路謀壹些生路吧。千秋史冊也好，罵名也罷，人死萬事消。”
　　話音落下，賴泓博就慢慢閉上眼，頭壹歪。
　　劉誌倚面色有些不好看，又環顧壹圈，道：“來人，將他家人找回來，給他好好下葬。”
　　他身後壹個衙役，道：“參政，這個人罪大惡極，應該公審，就這樣讓他下葬嗎？”
　　“辦吧。”
　　劉誌倚轉身就走了。
　　賴泓博的死，沒有令他憤怒，多少還有些佩服。相比於躲在陰暗角落蠅營狗茍之輩，他還算有些骨氣。
　　劉誌倚轉頭就到了洪州府衙門，見到了周文臺。
　　周文臺正在忙著整頓商務，聽到劉誌倚回過來，再知曉賴泓博就這麽自殺了，神情不由得有些怪異。
　　兩人相對無言好壹陣子，周文臺提議到後衙涼亭喝壹杯。
　　原本兩人都是不怎麽喜歡喝酒的，卻不約而同的走向了後衙。
　　三杯酒下肚，周文臺輕嘆道：“這江南西路，我大宋，像賴泓博這樣的人不少，官家將蘇東坡留在京中是對的，團結王相公，文相公，蘇相公等人也是對的。”
　　劉誌倚道：“光是團結是不夠的，今天的事，之前發生過，現在發生過，未來肯定還得發生。必須想辦法，這樣無休止的糾纏，虧的是國庫，倒黴的是百姓，損害的是我大宋國力……”
　　周文臺道：“我在京城的時候，官家每次與相公們開會，總是再而三的強調朝廷態度壹致，沒有什麽黨派之分。雖然朝廷勉強彌合在壹起，可這天下人心，不是官家，也不是朝廷裏諸位相公能夠左右的……”
　　劉誌倚知道周文臺的來歷，喝著酒，搖了搖頭，道：“以往吧，我也認為朝廷太過急切，手段過於暴烈，現在看來，還是晚了。若是二十多年前，王相公就能這麽做，我們現在就能安享太平了……”
　　周文臺苦笑壹聲，道：“當初的情形妳我即便年輕，也是知道的。在那般情形之下，王相公能推行變法就是不易了。在激烈的爭鬥之下，種種新法都變了樣，在地方上又遭到強烈抵制，就完全成了惡法。對於王相公的攻訐，至今沒有停止。告訴妳壹件秘密。”
　　劉誌倚來了興趣，道：“什麽秘密？”
　　周文臺喝了口酒，道：“有壹次，官家在樞密院與二章相公用膳，隨意聊天，說了很多。就有關於王相公的。官家說，今日對王相公的抨擊，還算收斂，若是再過當今變法不成，將來，王相公就是我大宋的罪首，萬夫所指，可能百千年都未必有個正和的評價……”
　　劉誌倚神色動了動，神情思索又怪異。
　　這種話，從當今官家嘴裏出來，著實有些——過於坦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