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真正的伏子

　　天上那輪冷月也隱入了雲層之中，大海在黑暗中咆哮，後浪推前浪，拍擊著戰艦側舷，就像千軍萬馬前赴後繼地沖上來。
　　前面的六艘飛剪戰艦，還在不時傳出轟轟的炮火，噴射而出的火焰撕不開濃濃的夜色。
　　這是壹個變化無常的季節。
　　南面的季風，起於遙遠的南極，吹過無限浩瀚的印度洋，主宰了印度洋整整壹個夏季。
　　北面的季風終於不甘示弱，自西伯利亞呼嘯而來，橫掃大漠草原，掠過中亞，沖入印度洋。
　　就在這季節，兩股季風毅然決然地在印度洋上碰撞、交錯、廝殺、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撕咬著，咆哮著，仿佛兩支龐大的軍隊，不死不休，攪得印度洋上風回浪轉，洪流激蕩。
　　對於海上的船只來說，這是壹個讓人頭痛的季節。考慮到季風洋流的無常，再加上對附近的海域不太熟悉，柯宸樞最終還是決定放棄了夜色中的追逐。
　　但他同時又不想再次失去荷蘭人的蹤跡，下令放棄追擊之後，柯宸樞命令四艘飛剪戰艦，趁著陰雲遮月，夜色漆黑之機，熄去燈火，就像壹艘艘幽靈船，隱身於黑幕之中，向四周搜索而去。
　　柯宸樞有壹種直覺，敵人就在附近，不會離得太遠。
　　在這種情況下，讓前面的兩艘荷蘭艦隊帶入危險的伏擊圈，被動地進行決戰，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只不過為了能找到敵人，妳又不能過早地放棄追逐。
　　如果離敵人的伏擊點太遠就放棄追逐，會提前引起敵人的警惕，不等妳找上去，敵人就轉移了。
　　但是在確定敵人的伏擊點的情況下，如何估測敵我的遠近，什麽時候停止追逐，這全憑主帥個人的判斷和抉擇。
　　自從發現敵蹤後，柯宸樞壹直在做這件事，判斷，綜合所有細小的跡象加以判斷。
　　做這種判斷，表面上看似波瀾不驚，但只要妳看到柯宸樞那凝重的眼神，以及下令停止追擊時壹拳重重地擂在桌上的決絕，妳就會知道要進行這樣的判斷，是何等驚心動魄的事情。
　　早了，找不到敵人；慢了，可能全軍覆沒。
　　柯宸樞下令停止追擊的地方，離拉沙群島已經不到三十裏。雖然夜色深濃，目光看不透三十裏的距離，但已經完成了壹系列部署。等待秦軍踏入死亡之域的維爾納多，還是很快接到了稟報。
　　莫臥兒帝國海軍主帥普拉莫爾同時接到了稟報，他不禁壹拳擊在桌上，把桌上的羊皮紙海圖震得落地上。
　　“愚蠢的荷蘭人，還以為敵人都跟他們壹樣愚蠢呢！”
　　普拉莫爾失望之下，心頭莫名的怒火全撒到了維爾納多。剛入夜時，他在維爾納多的旗艦上詢問這件事，維爾納多還言之鑿鑿地說秦國人會中計入伏。
　　副將梅爾·辛迪也十分不滿，對普拉莫爾說道：“將軍，難道就這麽放秦國人離開嗎？”
　　莫臥兒帝國海軍沒有與秦軍海軍交過手，甚至沒有真正見過秦國的海軍，雖然聽說他們的戰艦很大，但數量不多。
　　正所謂蟻多咬死象，辛迪他們壹向認為，憑借自己十倍於秦軍的戰艦數量，根本不用怕秦國人。
　　這是壹個非常奇葩的國度，他們能想到把大象裝到船上去打海戰，卻不見得會作個橫向對比。
　　他們承認荷蘭海軍有很強的實力，因為他們曾吃過苦頭，卻不會去想秦國海軍曾打敗過荷蘭人，要打敗他們是不是更容易。
　　普拉莫爾冷哼壹聲說道：“荷蘭人是被秦國人打怕了，現在就像喪家之犬，除了布置陷阱引誘敵人過來，然後發動偷襲，他們根本不敢正面與秦國人作戰。
　　他們能拖，我們卻不能。現在所有後勤糧草都是我們提供的，他們吃咱們的，用咱們的，拖壹兩年都沒事，咱們卻不能讓他們壹直占便宜下去。
　　現在秦軍人離這裏不過三十裏，咱們很快就能趕過去，妳快去通知愚蠢的荷蘭人，讓他們立即和我們壹起出擊，就在今夜，打敗秦國人。”
　　“是，將軍！”
　　普拉莫爾這邊壹打出燈語，維爾納多站在自己旗艦的舷窗邊壹看，立即就笑了。
　　阿基德尼也笑道：“將軍的預料果然沒錯。”
　　能直接把秦國艦隊引入伏擊圈固然好，但作戰經驗豐富的維爾納多卻不會幼稚地認為，派兩艘船去，就壹定能誘柯宸樞入伏。
　　因此，柯宸樞突然下令停止追擊，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也針對性做了預案。
　　維爾納多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殺手鐧不是拉沙海域的暗礁，更不是夜色，而是阿基德尼這二十七艘剛剛從荷蘭本土趕來的、柯宸樞尚未得知其存在的精銳之師。
　　暗礁是死的，敵人壹兩艘船觸礁之後，主力十有九就會全力突圍，掉頭順風殺離這片海域。
　　夜色對雙方而言，實際上差不多是公平的。維爾納多不會認為，柯宸樞會傻到不派船暗中偵察艦隊四周海域。同時，柯宸樞壹樣可以利用夜色，迅速隱藏自己的行蹤。
　　只有阿基德尼這支秘密的力量，能確保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
　　因此，在接到莫臥兒主帥的信號之後，維爾納多平靜地說道：“阿基德尼男爵閣下，荷蘭在印度乃至整個遠東地區的勝敗榮辱，將在今夜決定，請閣下回自己的指揮艦吧，願上帝保佑荷蘭。”
　　對於維爾納多，阿基德尼打心裏佩服，他當初毅然放棄高朗步港，把海軍帶到海上，被很多人認為那是懦弱怯敵的表現。
　　但今夜，壹旦覺得時機成熟了，他卻要以身誘敵。秦國人有龐大的戰艦，驚人的武器，以及強悍的戰鬥意誌，維爾納多此去，可以說已經將自己的性命賭上了。
　　到了這個時候，妳才能看出，他之前的壹系列行為，不是懦弱怯戰，而是在忍辱負重，這需要很強的毅力，和很高的智慧，才能做到。
　　“願上帝保佑荷蘭，保佑將軍！”
　　阿基德尼理了理他那頭波浪式的金發，戴上帽子，很鄭重地向維爾納多敬了壹個軍禮，然後轉身大步走出指揮艙，乘小船回自己的旗艦。
　　夜色如墨，滄海橫瀾，波濤如怒。
　　阿基德尼帶著三十艘最精銳的戰艦留下，作為發起最後壹擊突擊力量。
　　維爾納多帶著三十五艘戰艦，三十壹艘武裝商船，與莫臥兒帝國的兩百五十艘大小戰艦紛紛升帆起錨，壹左壹右，順風向東南方向殺去。
　　二者合起來，計有三百多艘大小戰艘，浩浩蕩蕩。除了兩百多年前來自明帝國的鄭和艦隊，這是迄今為止，出現在印度洋上的最龐大的艦隊。
　　天空中的冷水從雲層中探出頭來了，清冷的光線射在海面上，洪波湧起，激濤飛揚，白浪翻滾，三百多艘戰艦，亮起了依稀的燈光，就像無數的幽靈之火，在海面上朝東南方向飛掠。
　　柯宸樞派出的幾艘剪戰艦，就像海上遊蕩的孤魂野鬼，遠遠看到自西北方向掠來的燈火，連忙掉頭，以他們順風時驚人的速度，趕回去向柯宸樞報信。
　　這壹夜，天神驚醒，魔鬼窺伺，在印度洋無盡浩瀚的波濤上，壹場決定印度洋霸權的海戰，與從南極、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兩股季風壹樣，不可避免的將會在這裏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