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兇險

　　對於眾人來說，壹個巨大的謎題似乎終於得到了解釋。
　　朱閣宏的身體為什麽會變大的原因。
　　誠然，若是修煉到高深處，自然能夠完成靈力—能量—質量的任意轉化，虛空造物之hi等閑。但很顯然，結丹期還不具備這種水平。而在密林當中奔逃數月，朱閣宏的身體沒有縮水，然而變得巨大。而這種“巨大”也有與之相符的質量。
　　但與這個現象矛盾的是，根據朱閣宏自身的記憶，他根本就沒有進食過。以靈力提升自己新陳代謝的能級，確實可以不吃不喝活下去。但是，這多出來的質量從何而來？
　　“心想事成”。
　　路小茜的說壹出口，不光是王崎，所有人都開始覺得身上發麻。
　　有時候人心就是這樣，妳越是告誡他不能思考什麽，這種“禁忌”的思緒就會浮上心頭。實際上，若是連“被禁止的概念”都不知道，那麽也就沒法談如何“不想”。
　　“停！快停下！”辰風神色驚恐：“如果王崎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麽妳們的這個想法就會……”
　　——心中“害怕自己改變”的想法就會被“心想事成”給實踐……
　　因為擔憂自己異變，所以自己更容易異變。
　　恐怕陳月玲腿部義肢的斷面也是。原本那裏應該沒有那麽多多到不合理的齒輪。只不過她每壹次碰觸的時候，心中的恐懼都會講某種感覺放大——這就好像主觀上感覺像是“被挖去壹大塊肉”的口腔潰瘍，視覺上只是很小壹個點壹樣。於是，更多的齒輪就出現了。
　　“那麽……”壹個歸壹盟弟子問道：“鏡像怎麽解釋？”
　　朱閣宏的鏡像，與自身不壹樣的問題。
　　“如果這個‘心想事成’的作用尺度比電子更小，那麽在我們無法察覺的情況下扭曲光線太正常了——想要靠靈識察覺電子，那得是逍遙手段，而且現在我們根本就用不了靈識。”路小茜語氣平靜，好像周圍驚悚的氣氛並沒有幹涉到她。
　　“不對，這裏不對。”蘇君宇沈吟片刻，道：“如果說這個是被扭曲的心想事成，只會實現我們心中恐懼的事情，那麽這個鏡像為什麽要對朱師兄隱瞞他已經畸變的事實？暴露出來才更加恐懼吧？”
　　辰風看向朱閣宏，道：“恐怕……‘懷疑自己身在噩夢之中’和‘懷疑自己被隱瞞了什麽’的恐懼，反而比單純的恐懼畸變更加嚴重。”
　　朱閣宏搖搖頭，表情扭曲——大約是在苦笑。
　　“但這樣說的話……石質物體的硬度呢？”蘇君宇又問道：“艾長元認為它們是硬的，它們就是硬的，王崎認為它們是脆的，它們就真的脆了——這很奇怪吧？壹個實現我們負面想法的機制，為什麽會順著我們的心意來呢？”
　　“艾長元發出質疑的時候，恐怕恐懼的是蘇師兄妳個人的……立場。墻壁硬了，就說明妳這個人有問題……他恐懼這個？”辰風猜測：“而王崎……王崎……”
　　好吧這個神經病比較難猜。
　　王崎搖了搖頭：“人數？”
　　“嗯？”
　　“我問壹下，大家在艾長元解說的時候，有多少人想得起來說‘這裏的石材有可能沒那麽硬’？”
　　王崎環視周圍。十四個人猶猶豫豫的舉起了手。不用數都知道，這部分占了絕大多數。
　　艾輕蘭嘆了口氣：“雙盲啊……”
　　“得了吧，在場大家又都不傻。這個時候我問這個問題，正常人都能猜到我要幹什麽吧？難道我還要設計壹個調查問卷，然後將大家隔離開麽？”王崎翻了個白眼。
　　按照雙盲實驗的原則，王崎其實不應該讓這些其他人知道他問某壹個問題的目的，以及他設計實證的原理。
　　因為他這話問出口，是個人都應該明白，他的假說就是“因為大多數人認為這石頭是脆的，所以這石頭是脆的”。而若是心中有了主觀的傾向，那麽自我意識——壹只被困在六扇窗戶之間的猴子，有可能在這個時候搗壹點亂，對於在某壹時刻自身的主觀判斷的記憶，就有可能被現在的主觀判斷覆蓋。由於這只猴子是傻的，所以它很有可能意識不到自己幹了什麽。
　　“基本可以得出結論了吧？”王崎攤手，指了指墻壁。
　　“妳的猜想論據不足，而且也沒辦法否定這邊的猜想。”辰風搖搖頭。
　　項琪終於按耐不住了：“我說啊！就算是怕什麽來什麽吧……妳們也沒必要這麽做吧？”她壹指墻壁：“王崎失去了金丹，單純的蠻力在我們當中並不拔尖。而他都可以打碎這個墻壁，換言之，我們完全可以打碎了墻壁出去啊！”
　　然後空氣突然安靜。
　　大家妳看看我，我看看妳，誰都沒說話。最後蘇君宇哀嚎壹聲：“師弟，這很坑啊……”
　　“不……不可抗力？”王崎語氣捉摸不定。
　　“不是說是開玩笑麽……”
　　“我並不相信這個隨口壹說的話也能成真吧……我應該不怕它成真……吧？”
　　王崎的語氣越來越糾結。
　　就連艾輕蘭也本著醫者的態度提議：“既然是‘人多必有白癡’，那麽……咱們分開走？每壹隊人——”她看了看王崎：“多少人算人多？”
　　項琪快要氣哭了：“妳們什麽意思？”
　　蘇君宇嘆息：“妳知道迷宮出口的方向嗎？”
　　項琪壹懵。
　　辰風提醒：“那個，師姐啊，墻壁硬度是會變化的，如果我們害怕它變硬的話……”
　　項琪呼吸壹窒。
　　王崎則陰沈地說道：“說起來，最絕望的應該是我們不知道它的大小吧？我敢打賭，這個鬼機制十有八九會將墻壁硬度調節得剛剛好，我們可以壹路打出去，但是在打到最後壹堵墻之前，我們就肯定會因為使用太多的異種靈力而導致血液妖化。”
　　宗路拓咆哮：“妳別說出來啊！娘的，難怪妳和對面同出壹源——都特麽這麽損！”
　　就連與項琪不大熟的路小茜都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項道友……請，照顧好自己先吧。”
　　艾輕蘭則很認真的思考：“師弟確實自大成狂，如果‘人多必有白癡’這句戲言成真……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走吧？削減智商太過致命了。”
　　辰風扯了扯艾輕蘭的衣袖：“蘭姐，妳再多說幾句，恐怕我們非得分不可了。現在還未必真是項道友智慧被削減吧？興許……”
　　項琪怪委屈的：“陽神閣的，妳是想說我本來就有這麽蠢？——呸！為什麽對話總是以我蠢為前提展開？”
　　辰風苦笑：“興許項師姐只是壹時想差了——這倒是蘇師兄的不是了……”
　　蘇君宇面無表情的扇了自己壹耳光：“我失言了。”
　　“總而言之，這個機制應該是偏向負面，只能實現我們最害怕的東西。”王崎重新掌握話題：“但是，它恐怕還有壹個巨大的缺陷。”
　　“缺陷？”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種“真·神仙手段”還能有什麽破綻。
　　“‘邏輯’……或者說‘自洽’？”王崎皺眉，然後思考片刻：“在鏡像那裏……他壹直讓鏡像與現實的矛盾能夠……怎麽說呢？能夠修改鏡像當中不可能發生的矛盾事件？”
　　“換句話說，它沒辦法突破這壹層規矩，那我們也就有了壹線生機。”王崎指了指陳月玲：“陳月玲道友已經從迷宮裏面出來過壹次了。因此，這個迷宮就必然是可以破解的，不然‘陳月玲在這裏’這個事實本身就和‘迷宮無解’產生了矛盾。”
　　“也就是說，這個迷宮最困難的部分，也不過是‘我們想象中最苦難但能夠破解的迷宮’——僅此而已。”
　　蘇君宇的臉突然皺起來了，壹副胃疼的樣子。
　　“如果要說壹個迷宮最復雜的狀態，那麽……”王崎自信微笑：“也就是‘迷宮本身可變’這壹條了。”
　　“而按照我們剛才走過的路來看，這個迷宮所有墻壁都是與地面呈直角，拐角九十度。這也使得它能夠做出的變化非常有限。只要我們能夠保持步幅，然手數著步子走路，他們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夠窺探到這個迷宮的結構。”
　　王崎指了指壹個方向，道：“往那邊走吧。我印象裏，立體結構的迷宮從來比平面結構復雜。如果這個恐懼被實現的話，我們走不了多久就會遇上壹個上坡路。”
　　眾人終於再度前進。果然，王崎沒有說錯。在拐過壹個拐角之後，壹段上坡路出現在眾人面前。
　　而看到始終微笑著的王崎，辰風突然心中壹寒。
　　如果說這個“心想事成”的機制是“盡可能的合理”，那麽王崎說出這個推測之後，他們的境遇，實際上是兇險了無數倍吧？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
　　不管多麽詭異的事情，“心想事成”都能成為壹個合理的解釋啊！
　　而他們心中最恐懼的事情，難倒不應該是……
　　“宇宙的規律與秩序全無……”辰風恐懼著，吟誦出某位玄星觀前輩面對紛亂世界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