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拿捏

　　“不對，還是不對，還要再無辜壹點，但又不能是妳剛才那種，妳那個有點責問的意思了，妳看我來，‘包租婆……’，表情是這樣的，看到沒？妳的語氣可以放得緩壹點，顯出點傻的樣子，那就不會顯得責問了，‘包租婆，為什麽突然之間沒水了呢？’，看懂了沒？好，來壹遍！”
　　《功夫》的片場，全組停擺，壹大群人都圍著，看彭向明給演員親身示範。
　　不止是飾演醬爆的許誌文在用心的觀察和揣摩，其他的演員也都跟著看，因為彭向明要求的演法，跟他們過去演戲的思路有很大差異，所以必須從點點滴滴的細節處去調整。每個人都需要微調。
　　許誌文想了好壹陣子，才點點頭，仰頭，頭上的洗頭膏的泡沫早就幹了，但神情就的確是更貼近彭向明的想法了壹些，“包租婆，為什麽突然之間沒水了呢？”
　　“好！這次好多了，語氣再慢壹點，再無辜壹點，因為妳很委屈，對不對？妳已經盡量的在加快速度了，妳同時刷牙洗頭洗澡，但這個時候，水忽然停了，很委屈的，對吧？來，再來壹遍！”
　　許誌文又醞釀片刻，擡頭，看向那扇窗戶，“包租婆，為什麽突然之間沒水了呢？”
　　“漂亮！保持這個狀態，咱們試拍壹遍！”
　　彭向明走回到監視器後面，與此同時，副導演劉克勇抄起手持擴音器，大嗓門清場，同時安排工作人員抓緊時間給醬爆腦袋上再弄壹片肥皂泡泡。彭向明隨後也拿起擴音器，“全體都有啊，咱們再試壹遍，醬爆，記住剛才那個狀態，來，全體都有，預備，開始……”
　　場記的板子壹打，鏡頭裏，醬爆露著半拉屁股，在水龍頭下忙得不可開交，但忽然，水停了，他楞了壹下，拍拍水龍頭下的管子，又反復擰開關，然後才仰頭，看向那扇窗戶，此時出現在另外壹個監視器畫面中，他的臉被迫近的鏡頭拍得微微有些奇妙的扭曲感，表情相當之無辜。
　　但忽然，他楞住了，張了張嘴，忽然低下頭去，自己失笑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忽然忘詞了！”
　　彭向明無奈地擡手拍了拍腦門，嘆口氣，不過還是抄起擴音器，說：“給他補上泡沫，再來壹遍，調整下情緒，就壹句詞兒也能忘？全體都有，準備……”
　　當年周星星是怎麽拍《功夫》的，彭向明不得而知，他上輩子根本也不關心這些，電影好看就看電影就是了，頂天了跟人聊天時稱贊幾句、自來水壹下，卻壓根兒也不可能去探究壹部電影拍攝的背後故事，就像是去哪家餐廳吃飯，發現菜不錯，下次再去吃就是了，也不會想著見見廚師，問問怎麽做的壹樣。
　　但現在輪到他來拍這部電影了，卻發現困難重重。
　　什麽劇本、什麽鏡頭、什麽服裝、什麽布景、什麽道具，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用心，很容易就能解決，就能復制，唯獨表演，只能這樣子壹點壹點的摳，甚至需要導演頻頻地親自上陣做示範。
　　才開拍了三天，彭向明就已經忍不住想，不知道當年星爺拍戲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自己這樣給演員講戲，甚至親身示範。
　　《功夫》這部電影，在所謂的無厘頭方面，相比起周星星早期的那些作品，其實已經大大收斂了，少了很多誇張的成分，他更多的是憑借著劇情的反轉、人物設置的錯位，來營造出壹種無厘頭的感覺，就好比醬爆會同時洗澡洗頭和刷牙壹樣，而不再是單純地用壹些誇張的表演來逗笑妳。
　　這種技巧，毫無疑問要更高級了壹些，顯示出了周星星多年之後在藝術上的巨大進步。但也同樣毫無疑問的，這種帶了些收斂的無厘頭，反倒更考驗演員在表演時的分寸拿捏——再考慮到，這個時空的演員們，大家都沒見過周氏喜劇的無厘頭是什麽樣子的，所以作為導演，彭向明的工作就更難了壹些。
　　所以，盡管在開拍前就已經做足了思想準備和心理建設，彭向明甚至打算前面的壹個月，就這麽慢慢磨，慢慢地把這種“無厘頭風格”的感覺，傳遞給演員們，甚至浸透整個劇組，然後才考慮加速。
　　可即便如此，真到了去做的時候，才剛三天，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自找苦吃。
　　是真的不好教啊！
　　因為就算妳教會了某個演員這個表情、這個語氣，他能演了，演的也基本達標了，但妳能明白，他根本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演，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於是演起來的時候，就會顯得有點呆板和刻意。
　　不過還好的就是……這年頭已經不需要用膠片拍攝了，所以“浪費膠片”這很重要的壹點，是不會發生了，只是需要多花時間而已。
　　“預備，開始！”
　　水又停了，醬爆依然檢查水管、擰開關，然後仰頭，出現在鏡頭裏，表情委屈卻平靜，看得彭向明眼前壹亮，“包租婆，為什麽突然之間沒水了呢？”
　　漂亮！
　　開拍三天，這是彭向明最滿意的壹個鏡頭了！
　　“好！過了！預備下壹條！”
　　……
　　柳米今天特意騰出了壹天的時間，《射雕英雄傳》那邊，集中拍孫曉燕飾演的穆念慈的戲份，讓她可以跑過來陪彭向明拍戲。
　　拍《無間道》那時候，她就客串過導演助理的角色，那時候她主要是負責捧水杯，以及監視跑去《無間道》客串的那些女人們，不過這壹次，《功夫》的劇組裏就比較幹凈了，演員們壹個個不是醜就是胖，而且連女性角色都沒幾個，她就很放心，所以現在她來，純粹就是來享受陪著彭向明的感覺的。
　　待了壹天，她覺得特別有意思。
　　感覺這部電影跟《無間道》是完全的南轅北轍，《無間道》的拍攝，節奏極快，從演員表演，到鏡頭的選取角度，講究個寫實、精準、細膩，但這部《功夫》，給她的感覺就是特別誇張。
　　從人物設置，到拍攝手法，再到演員表演，都帶著壹種說不出的誇張的感覺。
　　成片如何，現在還看不出來，單單只是拍攝過程，已經感覺很好玩了。
　　中午放飯的時候，她親自過去幫彭向明和自己領盒飯。
　　當然，助理負責拿著。
　　還跟劇組裏的熟人有說有笑，看見飾演醬爆的許誌文，她甚至還開了句玩笑，等回到監視器附近，卻聽到彭向明在打電話，只聽了兩句，她就停下，從助理手裏接過全部的東西，然後擺手，把小姑娘給打發走了，自己走過去。
　　“嗯，嗯，保留後期擴充的可能，我知道啊，我知道的，現在的問題是……三十萬平米……妳讓我想想……杜建秋怎麽說？哦，他覺得五十萬平米就夠用了是吧？嗯。那可不可以這樣，這三十萬平米的備用土地先放到那裏，咱們先交壹部分錢，算定金，等真的需要圈進來的時候……哦，不行哈！唉……三十萬平米……不少錢，的確不少錢呢！”
　　電話是謝東江打來的。
　　目前東方汽車那邊的分拆方案，已經接近落地。
　　這種事情，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分拆這個方案，對大家都有好處，那當然是從股東到債權方，全票通過。
　　但談到債務分割的時候，卻又吵破頭。
　　因為壹旦分拆的方案定下，東方汽車現在的那壹塊廠區土地，當然就成了香餑餑，那為了各自的利益，有人就不同意現在就把那塊土地估值太高，其實說白了就是不想讓那塊土地背負太多的債務。
　　這個事情也只能壹點點的談、壹點點的磨，最後磨出壹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心理價位——但是，除此之外的其它動作，卻不能因此耽誤。
　　比如說，拿地。
　　當地的市政府已經同意拿出壹塊高達八十萬平方的工業用地來，作為扶持項目，優先批給成立不久的收購方“大聖投資”。
　　給的那片地方，杜建秋他們也已經看過，覺得很不錯，但杜建秋既希望能夠把這塊地全部拿下，卻又感覺資金壓力太大，希望前期先拿五十萬平方，而把另外的三十萬平方當做備用土地，緩兩年再拿。
　　但市政府那邊的態度就是，妳要八十萬平方也行，五十萬平方也行，但如果妳只要五十萬平，那另外的三十萬平，我隨時可能批出去，不能給妳留著。
　　顯然，杜建秋並沒有信心會在幾年後就用上多出來的那三十萬平土地。而工業用地雖說價錢便宜，三十萬平可也不少錢呢！
　　因為汽車制造業屬於當地的扶持方向，所以，工業用地的土地出讓金，可以按照市場價格的70%收取，這是壹個相當不錯的好政策了。
　　而且當地只是個經濟總量不算太強的普通地級市，工業用地的均價也就是十幾萬壹畝的水平，批給“大聖投資”的那塊地，又比較偏遠，價格本身會比平均水平還略低壹點，可即便如此，折算下來也要七八萬壹畝。
　　三十萬平米就是450畝，估計要3600萬左右的地價。
　　那麽問題來了，現在杜建秋手裏能掌握的資金，壹共只有兩個億，拿下開工建設新廠的五十萬平土地，已經是750畝，比原來的老廠區還要大了不少了，按說足足夠用了，為此花掉個六千萬，是必要開支。
　　但為了備用的450畝，還要再花掉特別珍貴的3600萬資金，導致他能夠掌握和使用的啟動資金越發捉襟見肘，就有點不太劃算了。
　　可與此同時，也壹樣是很現實的壹個問題就擺在面前。
　　按照他們這些專業人士的估算，五十萬平的新廠區建起來，就算是規劃安排上盡可能的做到合理和緊湊，新建的生產線也最多只能達到理論上的年產30萬輛微型汽油車的水平，壹旦所需的產能超過這個數，就勢必要新建廠區。
　　而在工業制造的範疇內而言，控制物流環節的成本，從來都是壹個很重要的方面，所以在自家廠區的附近留下壹塊備用的工業用地，就成為壹個稍微有些理想的工業企業，不可能不去考慮的事情。
　　所以，兩難。
　　但其實說白了就只有壹點，錢不夠。